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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9章 又来要人


  徐梦熊这边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白:既然是皇后的人,那么,任何时候都应该和中宫站在一起。

  然而,其实他的意志并非如此坚定。

  只要不是瞎子,谁都能看出前廷与后宫的格局。

  保皇派彻底赢得了胜利,当初极力对今上说“不”的大量保守派,也纷纷改弦更张,拥护起今上明德帝的各项决策来。

  保守派可谓是大江东去、势不可回。

  中宫这些年,除了生养了两个公主外,再无所出。而根据各路小道消息,多年以来,今上对中宫的态度始终是礼遇有加、亲近不足。

  想来也是,如若感情笃厚,当初又岂会私会长阳宫中的徐妃,并且还悄悄地诞下了龙种?

  论起来,徐妃伺候今上的时间,倒比中宫还要早几年。何谓“糟糠之妻”?何谓“患难与共”?

  徐妃敢说这样的话,中宫却没有底气谈论这些个。

  目前为止,翊坤宫的那位小王子乃是今上唯一的子嗣。从蝠园中看到的朝报中,依稀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,说今上有意翻修咸阳宫,已派人着手去做准备了。

  咸阳宫是东六宫西排最北边的一座宫殿,这座宫殿离坤宁宫较近。从前朝开始,就一直是皇太子的居所。

  这说明什么?

  说明今上心里已经有了继承人的影子。这个继承人会是谁呢?

  除非后头中宫的肚皮争气,那才有与翊坤宫一争高下的资本,不然,就算其他嫔妃能够生下儿子来,依照“传嫡不传庶,传长不传幼”的祖制,将来的大统,势必将会归到徐贵妃的儿子手上。

  是遵从“人往高处走”的古训,还是恪守“一日为奴,终生为奴”的道德准则,这正是眼下徐梦熊万般纠结的根由。

  这种事,原本是徐家的私事,他却要说给若萤听,这当中的弯弯绕儿,大概也只有若萤自己方能明白。

  他在使唤她,很显然,他有这个资格。不光是因为是一个长辈,也不光是因为他和钟家的那层说不得却真实存在的密切关系,而且,还包括三房落在他手中的那个把柄。

  那一纸婚书,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,用得好,皆大欢喜,用不好,两败俱伤。

  除此之外,他应该还握有她的某些秘密。

  所以,他才会跟她求一个承诺、一个保证、一颗定心丸。

  在那如天河般浩渺深邃的宫禁之中,徐淑珍就像是一颗微小的星星。从前或许要靠自身的努力方能求得一席之地,但是,如果能够有人指点明路,或者是背后支撑,那么,又有什么道理去拒绝呢?

  关于这一点,若萤不得不暗中佩服。

  掌握着巨大财富的徐会长,其消息之灵通、耳目之灵敏,的确令人惶恐。

  她与杜老头儿的渊源,徐梦熊就算不知道全部,怕也是看出了隐藏在其间的利用价值。

  能够坐到齐鲁商会会长的这个位置,要没有过人的智慧、锱铢必较的细密,如何使得!

  难怪打一开始就不住口的夸她、捧她呢。将欲取之,必先予之,是么?

  “世伯知道,不说京城,就是山东道,愚侄都没有去过几个地方。世伯的烦恼,恐怕……”

  “贤侄谦虚了。世上有一种人,能够运筹帷幄之中、决胜千里之外,能够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。在老夫看来,贤侄正是这种奇才高能。”

  徐梦熊自茶盏沿儿上投来一眼,意味深长道:“贤侄自出山以来,深受王府厚爱。这在坊间早已算不得新鲜。又听说,京中侍郎、今上的授业恩师杜先生,对贤侄甚是赏识哪!”

  果然与杜老头儿有关!

  若萤谦逊地笑了笑:“尊长爱护,若萤不敢视为儿戏,亦不敢向人矜夸,落一个轻浮自满的恶名,便是陷父母之不义了。”

  她暗中松了口气。

  在与徐梦熊的交谈中,她明确了一件事,那就是:对方对她的了解,并未超出她的警戒范围。

  他想使用杜先生这根线索,却不知道杜先生和她的真正关系。只知道她是王府看重的人,而王府又与杜先生关系匪浅。

  这是一张细密的大网,不管抓住网上的哪一个点,于徐氏而言,都是受用不尽的资源。

  杜先生虽然是个怪胎,可是架不住今上信他。今上信他,鲁王的心里也感念他的好。

  今上也好,鲁王也好,其心意相通、向往一致,都想要光宗耀祖、万世恒昌。

  当初,杜老头儿豁出一身剐,也要力主将鲁王之父、今上之亲祖父迎入太庙,当中虽然经历过失败,但是,这份心意却是昭然于天下。

  就凭着这一点,就足以赢得今上和鲁亲王这一脉的信任与支持。

  而今他东山再起,这往后的路,那可真的是顺风又顺水了。

  如此一来,朝中尽是今上的人,后宫之中,又有徐贵妃一心一意、矢志不渝,今上的那张龙椅,将会坐得何其舒坦!

  而徐梦熊若能得到这两张大伞的庇护,则从今往后的道路,势必会顺当很多,也会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。

  能够理顺这些并懂得抓住机会的徐会长,当真是个既聪明、又要强的。

  可是若萤却不想参与这种事。

  她不想动用杜先生或者是王府的关系,也不认为徐淑珍有值得她如此卖力付出的意义。

  徐老太太不是想念孙女么?宫里待不下去,及早回来就是了。趁着年华尚青,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,体面出价,有何不好?

  但听徐梦熊的口气,竟是要让女儿在宫中混出个名堂来?

  既有这份心,自然是要本着光明大道去。

  何谓光明?何谓前途?

  各人追求不同,还真是不能一概而论。

  她看了看对方,心下已然有了主张。

  “大姐姐入宫也有些年数了,迟迟不得重用,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?”

  “兴许是机缘不到吧?人与人之间,全凭一个缘分……”

  “世伯此话甚是有理。”

  也就是说,徐大姑娘和中宫这边的缘分浅薄呗!

  既然说到缘分,三岁孩子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:合则聚,不合则散。

  “莫非贤侄另有高见?”

  徐梦熊步步紧跟,毫无退避之意。

  若萤知道,今天若是不能给出个明确的答复,这老狐狸怕是不会放她离开。

  “后宫主事众多,品秩再高,说到底,都是天子的臣妾。后宫的奴婢,虽然微不足道,但只要心存大义、懂得忠君守节,任何时候都不会迷失自我。当‘小我’与‘大我’发生矛盾,该作何取舍,岂不是一目了然?依愚侄所见,这样的道理,相信大姐姐一定是明白的,世伯无需过度忧心。”

  徐梦熊的整个人瞬间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,闪闪发亮:“听贤侄这么一说,老夫心下顿时豁然开朗。这大概就是商贾之人的通病吧?只知算计眼前得失,却望不到长远的利益。目光如此短浅,实在是惭愧、惭愧哪!”

  若萤正色纠正道:“话也不是这么说的。当局者迷可是千古圣训。是人都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毛病。能够高高挂起、谈笑自若的,只有事不干己的外人。”

  徐梦熊频频点头,神情欣悦,显见是除去了很重的一块心病。

  当此时,若萤实在说不上自己是该叹、还是该怜了。

  可怜天下父母心,可怜宫中孤军奋战、如履薄冰的徐大小姐!

  她承认自己刚才打了个马虎眼儿,但这是她能够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与许诺。

  她不会出面奔走相助,但愿徐家人足够机灵,能够圆滑地利用起这一层层云苫雾罩的关系,在为自身谋求到利益的同时,也能够保护好这张网上的每个人。

  你好、我好,都不算好,大家好,才是真的好。

  离开徐府的时候,腊月不得不抱走一个大包袱。

  徐夫人搭着若萤的胳膊,一直送出大门。

  “回去告诉你娘,就说老太太惦记她。几时空下来想要出来散散心,记得写封信来,这边好安排车马下去接。来的时候也不要捎别的,就你们地里出的干豇豆、茄子干、黄瓜干、萝卜条子什么的,捎点来尝尝新。尤其是你弄的那个番柿子泡白菜,千万记得给我们留一份儿……”

 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,面对这种近在眼前的别离,总是要比常人脆弱些。

  徐夫人就是这个样子,说着说着,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  若萤少不得安慰她道:“过一阵子侄儿便要上来读书。若是伯母不嫌吵闹,若萤得空就过来讲故事给祖母、伯母解闷,如此可好?”

  徐夫人顿时破涕为笑:“说好了?伯母知道你忙,别到时候忘了这茬儿才好。”

  “若萤不敢。伯母如果信不过侄儿,就请蔡妈妈帮忙记着就是了。”

  边上的蔡婆子便笑得见眉不见眼,连声称是。

  两下子挥手而别。

  若萤坐上凉轿,接过包袱放到腿边。

  腊月放下纱帘,前面的轿头儿高唱一声“起——”

  轿子便吱嘎吱嘎地往前去了。

  腊月手持大蒲扇,半遮着日光,脚下如飞,寸步不离地跟在轿子一侧。

  他心下有些紧张,因为他看出小主人的神色有些异常。

  应该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吧?腊月不敢问,更加猜不到原因。

  四爷并非那种自寻烦恼的人,也不会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自己。那么,也许不是徐老爷为难四爷?

  “腊月。”

 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,耳边忽然响起呼唤。

  “四爷,小的在呢。”

  “你说,四爷我是不是有些时候过于冷漠了?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

  腊月语塞了。

  这话怎么说呢?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啊!

  若萤隔着纱帘瞟了他一眼,没有再说什么。

  那应该算是她的心事,即使是最近的人,也不想与之分享。

  与徐梦熊的会面,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王世子,想起了蝠园的所见所闻。

  曾经以为,那些见闻都是偶然的,而今想想,却并非如此。

  王世子与李祥宇和庄栩等人,在谈诗论画之余,也会议论政事。她就住在里间,外间他们的说话声,她全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甚至连打嗝、叹气声,也毫无阻碍。

  朝报按时送到她的床头,每一期,她都会很仔细地从头看到尾。从字里行间捕捉朝野的风吹草动、窥探时势的风云变幻,而这些,是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的机密。

  不论是王世子有意无意,这些消息对她而言,都是莫大的收获。

  这声“谢谢”虽难以出口,但却成为她欠他的又一笔债务。

  因为亏欠,她没有道理对他横眉竖眼。

  做人不能太吝啬、太苛刻,要时刻牢记“失道寡助”的道理。

  回到袁家,还未到午饭时间。

  出人意料的,金玄居然也在。和朴时敏两个坐在树荫下的草席上,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西瓜和热茶。

  金玄守着一堆西瓜皮,正用热茶水漱口洗手。

  若萤不禁皱起眉头。

  “阁下怎么会在这儿?”

  金玄歪嘴笑着,振振有词道:“听说你住在这里,我来给你烧烧炕,顺便认识一下门子。”

  “是啊,哪天没处吃饭了,也好过来蹭顿酒饭。”

  若萤面无表情地转向屋檐下缝补衣服的袁仲,嘱咐道:“金先生不是外人,过来吃住的话,不要按照客店的标准来,适当地给优惠一点。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袁仲笑着答应下。

  金玄便冲着袁仲飞了一眼,后者不由得垂下眼,面颊微红。

  若萤哼了一声:“阁下多久没去晴雨轩了?难得大热的天,兴致如此高涨!”

  “别这么说嘛……”金玄扭捏地左右看了一眼,“真是个小孩子!这种事儿哪能说得这么明显呢……”

  若萤嗤笑了一声,懒得同他计较,就势在席子上坐下。

  金玄赶忙狗腿地递过来一盏茶。

  若萤嫌弃地瞅他一眼,伸手拾起一牙西瓜。

  朴时敏鼓着腮帮子,满脸不乐意地问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。

  若萤罔顾了他的情绪,问边上的北斗:“你们去给邻居看八字,看得如何?没送什么谢礼?”

  北斗指指西瓜,说那就是谢礼。

  “这种事,往后不要再找我了……”

  朴时敏提出了抗议。

  “为什么?你成天闷在屋子里有什么趣儿?多多与人接触,多接收些阳气,不好么?”

  后头她去学校学习,莫非他要在家里等她一天?

  做人还是不要如此死心眼儿的好。

  朴时敏看了看她的脸色,想了一会儿:“若萤想要我去,我就去……”

  “你要相信,我是不会害你的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实在觉得无聊,就随你姨父出去逛逛。他是不会饿着你,更不会让你吃亏的。”

  话音刚落,就见那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,几乎同时扭转了脑袋。

  “不要!”

  二人异口同声。

  若萤险些给怄出血来。

  什么意思?赖上她了,是么?

  见她面色有异,金玄赶忙肃正了态度,朝她作揖道:“差点忘了重要的事儿——恭喜四郎、贺喜四郎,旗开得胜、心想事成!”

  听得这话,若萤就有一肚子的不满,也不好发作出来了。

  而且,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小心与巴结。

  她的心莫名地一紧:“怎么,朴家要人了?”

  金玄的笑容咯噔一下子就僵了,好半天才灰溜溜地嗫嚅道:“提是提了,每年至少一次,早就成惯例了……不过,我求着王爷,给挡下了……”

  若萤看看他,又看看面无表情任人宰割的朴时敏,心下一软,火气全消。

  敢情他三天两头赖在王府里,并不单纯地只是陪鲁王参禅论道。

  比起她的归心似箭,这爷儿俩的有家不敢回,实在是令人感到悲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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