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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1章 心想事成


  若萤忽然住了脚。

  拐角处的那个人影躲闪不及,旋身之际,成全了四目相对的刹那惊愕。

 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阮氏。

  若萤当时就怀疑,对方可能是奉了王世子之命而来的。

 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被她否决。

  她知道,蝠园是一处净地、禁地,尊贵如世子妃尚且不在受邀请之列,更何况是一个侧室?

  再者,就算王世子近来无聊透顶,想要白日宣YIN,也大可移步蟠园或者是其他的地方,没道理把个清静的蝠园搞得乌烟瘴气的。

  还有一个疑点,是朱诚。

  看他的表情即可断定,显然,他也没有想到阮氏会出现在这儿。

  那么,这便是偶然事件了?

  回答是否定的。

  若萤自来不大迷信什么偶然、意外,况且,从对方竭力掩饰不住的表情局之中,她也看出了这场所谓的“邂逅”本质。

  她不认为她和阮氏有什么好说的。而且,就目前的情势看,她最好还是不要与阮氏有所接触,毕竟,二人之间别着个世子妃。

  成也萧何、败也萧何的世子妃一旦记了仇、生了怨、发了狠,稍稍使个绊子,就有可能会影响到她前行的方向与速度。

  “四郎……”

  阮氏的眼圈倏地红了。

  她的难舍难分令若萤惊讶不已的同时,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。

  无事献殷勤,敢说不坑无害?

  “四郎是不是就快要家去了?”

  若萤有些许的困惑。

  她几时回家,跟对方有什么关系呢?非亲非故的,哪至于如此不舍?若是个念情的,舍不得分开还情有可原,可是这潸然欲泪的模样,是不是也太奇怪了?

  她不动亦不语。

  不是她心肠生硬,实在是太了解对方的情性:像阮氏这种,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女人,若是不想与其牵扯太深,最好不要给与过多的关注和关怀。

  阮氏心神不宁地,始终躲着她的目光。

  一番支支吾吾后,阮氏忽然递过来一样东西。

  是个巴掌大小的首饰盒子,垫着一方绣花丝帕,当中裹着一块黄澄澄的莲型金锁片,拴着大红的绦子,一看就是新造的货色。

  若萤不禁暗中咂舌,拾起锁片来细细端详着,指腹摩挲之下,发现背面刻有四个小篆:天生我材。

  这是给天生的?

 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,阮氏手忙脚乱地解释道:“奴家知道,四郎定会说,先前已得了礼物,不好再收的。所以会在这锁头上刻字,就是怕四郎拒绝。近来,奴家静下心来想了想,觉得自从与四郎相识,得四郎太多的帮助,替奴家解了不少的心结。单一声谢,实在无法表达奴家的感激之情……”

  “夫人不必挂怀。夫人的茶点、夫人的曲子,同样令在下记忆深刻。”

  嗯,还有刚才的解暑汤,味道特别,确实毕生难忘。

  阮氏噙着泪光,强作笑颜:“古人常说,何处合成愁?离人心上秋。奴家一想到这句话,忍不住就伤心,四郎莫要笑奴家……”

  “不会,在下亦有同感。”

  “听说,四郎参加了府学的季考?四郎潜心学问,往后想要再和四郎说话聊天,恐怕不容易了……”

  “夫人请相信,有缘自会相见。”

  “四郎说的,总是有道理的。这些小物件还请你收下,不为别的,当成个念想也好。其实奴家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,念着四郎手足情深,对于幼弟,更是关怀备至。所以,这才让人打了个金锁,希望能保佑令弟无病无灾一世平安……”

  说着说着,她再度热泪盈眶了。

  身边的两个丫头赶忙低声解劝。

  若萤袖了首饰盒子,朝她还了一礼:“夫人厚意,在下就却之不恭了。容在下代家父母、舍弟,谢过夫人。”

  直到这时,若萤才最终确定,阮氏在此等待的人,原来是她。

  不但赠送了贵重的金锁,更有一份深情厚意包含在其中,饶是若萤性情高冷,也不禁为之动容。

  当此时,出于还礼,她真想宽慰对方一二。只是游目四下,发现不远处有人影晃动,无法确定是王世子的人,还是世子妃那头的。

  如果是后者的人,那么,即使是光天化日之下,她与阮氏只是寻常的寒暄,也有可能被某些别有居心的人讹传为图谋不轨。

  害人之心不可有,但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
  阮氏的处境原就尴尬,她可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无端再受些猜疑与排挤。

  因此,她走得无牵无挂。

  倒是朱诚,见她面色平静,究竟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喜怒哀乐的心思,害得他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。

  出得大门,腊月接过朱诚手上的东西,道了谢,看着若萤坐上一旁久侯的凉轿,主仆二人飞一般直奔袁家而去。

  袁家的小院里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
  槐荫下铺着草席,安放了方桌,朴时敏一副劳神在在的模样,盘腿坐在桌子边看书吃茶,是不是撩起眼皮看看眼前忙碌的人影。

  所有人都在忙,忙着替他拾掇落脚下榻的东厢房。

  袁昆雇了街面上的俩泥瓦匠,把厢屋进行了彻底的整治。原来的火炕加了宽,换了新的炕坯,新买了一领竹席。

  北斗跪在炕上,用一张砂纸细细地将竹席打磨了一遍,而后,用湿手巾从头到尾擦拭干净。

  原先的门窗框都还算完好,趁着这两天天气好,重新上了一遍油漆,更换了窗户纸,看上去就跟新房子差不多了。

  屋内,工匠们刮了墙壁,自下而上刷了一层白垩,如此既干净又能防虫。

  阳光自前后窗透进来,原本不大的屋子,竟显得宽敞很多。

  天棚昨天就扎好了,糊的雪洞一般,四角绘着彩色的蝙蝠与花的图案,算是点睛之笔。

  地上断碎的方砖,也都更换过了。袁昆自外挑了两篓子黄沙,填了砖缝。

  至于生活用品,依着袁氏兄妹的意思,能凑合就凑合,终归只是在此暂住。

  但是朴时敏主仆的意识中就没有“凑合”这俩字。

  添置点家什能花几个钱?

  朴时敏每个月的俸银基本上就只花在饮食上,这部分开销并不大。穿着上,每年四月十月,跟着宫中更换用料,像他这样的生徒,都会从官学中得到一身新装。

  普通的百姓,一件衣裳往往会“新三年、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”,这样的窘迫,这位天才阴阳生打出生就不曾经历过,也没有那种机会体验。

  现在大家都知道,他是个命理特殊的,没法子像正常人那样娶妻生子,这辈子,可能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命。

  然则,手中那么多的余钱能用来做什么呢?

  生不带来、死不带去的东西,不赶紧花出去,难不成留作种子开花结果?

  北斗很快就列好了单子,叫上无患,俩人直奔西市。一趟购齐物品,也没有动手,花了几文钱雇了个挑夫,直接给送到家门上。

  而北斗和无患则跟在后头,手上攥着吃的,腰间别着喝的,又说又笑地,就如出去游山玩水一般逍遥快活。

  若萤进门的时候,各处基本上已经收拾完毕。

  只静言一个人还在忙碌着。

  他配置了一些驱虫避邪的药,正在往小麻布袋子里分装。

  袁仲在一旁帮忙。

  她利用空闲,缝了几个方枕套子,将揉碎的干艾填充进去,放在火炕上,可以枕、可以靠。遇热之后,枕头就会散发出浓浓的艾香,不但能够驱赶蚊虫,更有提神明目的功效。

  之前她做过两个,若萤觉得好,夸了她两句。受到鼓舞的她便想再多做几个,给敏公子用也好,当成小礼物送给街坊笼络感情,也好。

  听到动静,静言抬头看看她,微微一笑。

  若萤的心里顿时就春光明媚了。从世子府带出来的阴郁,瞬间无影无踪。

  她想走过去,坐到他身边去,什么都不说,只是静静地看他做事,就很好。

  但是,背后的一只手却阻止了她。

  朴时敏的眼睛里就只有她一个人,那眼神,就像是在维护自己心爱的玩偶不被人抢走。

  从最早的忍耐、烦躁、生气,到而今,若萤对他的种种专断独行已经习惯了。

  因为她很清楚,跟这个人生气,不值得。伤了他的心之后,还得费事劳神地去治愈他,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儿做。

  于是,她默默地坐在了槐荫下,从茶盘里翻了个茶盅,给自己倒了一杯茶。

  舌尖的微苦,让她透过眼前的静言,看到了一个望眼欲穿的人。

  黄柏生。

  这次若萌上来,跟她说起过,黄师傅十分想念她和静言,希望二人能够尽快回去,好帮忙制作蚊香。

  他一个人,就有心做,也提不起力气来。而且,蚊香的配方中有一二关键处,实在不放心告诉别人。

  这个“别人”,特指季远志。

  黄柏生对季远志的意见很大,起因是一本书。

  那还是春天的时候,有一次,两个人在吃茶的过程中,季远志无意中说起来,说自家有一本祖传的医书,上面记载了很多治疗疑难杂症的偏方,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苗族、藏族、蒙古族流传已久的方剂。

  只是他从小到大生活在合欢镇,成日里接触的无非就是那些人,能遇到的,也都是一些寻常的病症,所以,医书中所说的功效,实际上他并不十分肯定,也没有机会去尝试。

  自来“家财不外露,美妾不示于人”,此消息一出,黄柏生当时就红了眼,迫切地想要一睹为快。

  许是给他如狼似虎的反应吓着了,季远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,此后很长的时间里,却始终没有拿出东西来。

  黄柏生跟在他屁股后头催了好几遭,每次都给他以各种借口推诿过去。

  黄柏生也不是傻子。一次是偶然,二次是失误,三四次后,其用心就颇耐人寻味了。

  自此,他便记恨上了季远志。明明答应好的,却食言而肥,小人!一本撕下擦屁股都嫌糙的书,至于那么金贵么?小气!不借就不借,连句话都不敢说,只会学王八躲躲藏藏,不是胆小鬼,是什么!

  黄柏生气得要命,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倾诉。

  他惦记静言,不是念着他能够替自己排遣一二,而是因为——

  只要静言回去了,若萤必定不会太远。

  天底下,就只有若萤一个知心人。当着老三两口子的面,他不止一次地、毫不掩饰对于若萤的偏爱。

  他会骂若萤“小没良心的”,骂她“兔崽子”,骂她“无赖流氓”,但是,任何一个人都能从这些似乎很不屑的言语中,品出一股子甜味儿、香味儿。

  那是只有若萤才会享受的无比信任与疼爱。

  对于其他人,黄师傅一贯地保持着客气与距离。

  他甚至跑去叶氏跟前,打若萤的小报告,说她定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,乐不思蜀了。

  还给叶老太爷出馊点子,让假装身子不好,骗若萤赶紧回来。

  对于他这些类似挑拨离间的举动,若萤唯有一笑置之。

  她何尝不想回家?可诸事繁杂,悬在空里的两只脚,一天不能落地,她又怎么能走回家去?

  度日如年的只会是最在意的人,对于所有的府学儒生们而言,这一次的季考跟以前没什么两样:差不多的日子开考,差不多的日子公布成绩,差不多的日子放暑假。

  唯一有所不同的,大概是今年多了个钟四郎吧?

  他们对于若萤的成绩所表现出的关切程度,已经超出了对自己的总结水平。

  经过紧张有序的阅卷、评卷、誊录,最终,考试成绩张贴到了明伦堂上。

 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,众人的第一眼首先落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。

  “钟若萤”这三个字,不知让多人暗中舒了口气、落下了久悬的心。

  从未上过一天学的少年,以各项考核俱优的成绩,赢得了提学官往下的、各级教官的一致好评与认可,不负众望地被录取为府学生员,也成为了山东道百年来年龄最小的生员。

  是金子,总会发光的。这是外界对于这次考试的最终评价。

  整个考试过程,由提学官丁大人亲笔写明,即可下达给辖下的昌阳县。

  而后,昌阳县令钟鹿鸣会将这一结果通报给县学,由县学为本地学子钟若萤建档备案,以备日后检点查阅与审核。

  与此同时,明伦堂内外一片喜气洋洋,全都围绕着若萤展开。

  认识的、不认识的,一股脑儿地围拢上来,与她相见、为她庆贺。

  一时间,人语鼎沸,惊叹的、钦佩的、欢喜的、崇拜的……完全吞没了若萤。

  她并未感到不适,而且,似乎很习惯也很享受这样被众星簇拥的感觉。

  她毫不怀疑,这种感觉的由来。

  绝对不会是钟若萤本人的意识,类似这样久经风雨方才有的淡定与自信,只能是属于另一个人。

  她不知道秋语蝉到底是个什么出身,为何会拥有这样了不得的经纶满腹?但是有一点,凭借着这些清晰而准确的渊博知识,她成功了。

  别人要用几十年才能完成的事儿,她以十五不到的年龄,抵达了那个位置。

  她很愉悦。

  这是秋语蝉的感受,他或是她想要这样的结果。

  活得率性一些,这是秋语蝉一直以来的目标,是无数沉沦于人海苦难之中的凡夫俗子们向往的美好,也是她钟若萤愿意为之奋斗不止的毕生使命。

  PS:名词解释

  砂纸:最早出现在13世纪的中国,是用碾碎的贝壳、种子和沙子,粘在纸上制成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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