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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94章 再入徐府


  再见到徐家老太君的时候,不论是排场还是气氛,都与之前有了巨大的改变。

  若萤是从正大门进来的,腊月寸步不离跟在身后,前面后面都是徐府的下人,一色的衣衫,肃正之下跳跃着欢喜。

  一路之上,咳嗽声不闻一声,下人们抄着手亦步亦趋,态度极为恭谨。

  而这时,徐夫人已经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,等候在花厅阶下了。

  红毯铺地,两边鲜花簇簇、瑶草茸茸,女眷们妆容得体,满面期待地望着进门的方向。

  待到若萤出现在视线中、近得跟前,正要躬身行礼时,早被徐夫人双手搀了起来。

  没等开口,徐夫人的眼圈儿先就红了。

  “没事儿了就好,没事儿就好……老太太那里天天都在念叨。这会儿,怕是早等得着急了……”

  老太太确实是有些害急了。

  若萤还在磕头行礼的时候,她就开始一迭声吩咐婆子“快拉住,一家一道的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”。

  婆子们赶忙应着,把若萤扶起来,一径送到老太太的跟前。

  老太太拉着若萤的手,让她并排坐在罗汉床上,仔仔细细地上下端详了她一番,点点头:“倒比先前长高了,长胖了,也白净多了。这样儿才好,你这孩子,吃的苦太多了……”

  一语未了,眼泪哗哗直流。

  这一哭,倒把一群人的眼泪都勾下来了。

  若萤的眼睛也红了,却一本正经地控诉道:“老太太真是的,难得我今天上心打扮了一下,擦了粉、抹了点香脂,这下子倒好,要变成一只花狸猫了……”

  老太太禁不住破涕为笑,一边拍打着她的手背,一边嗔怪着:“才刚跟我们家太太说,你是个稳重的,这会儿倒说出这样的话来。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……”

  说话中,左右奉上香茶甜点。

  这会儿腊月才得以近前来,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、徐夫人磕了头。

  徐夫人便让看座,腊月哪里敢坐?

  丫头便把若萤捎来的礼物呈上来给老太太她们过目,若萤在边上约略介绍了一下,谦虚道:“姨妈说,这几样果子,不值什么,但取个应时新鲜。她是个务实的,就觉得这些能吃能用的才是好的。希望老太太、太太别笑她粗。”

  徐夫人掩口笑道:“她就是那样的性子,我是知道的。不用她说,我们也不敢笑话她。一家子几代人都是学富五车的,这都粗的话,我们这种简直没脸出去见人了……”

  “是,姨妈是知道太太的脾气的,所以才会这么说。换成那种不知道根底的,姨妈还是挺能端得起架子的。”

  “说来,虽然住得不远,可是平日里真是难得有空见面。成天忙忙碌碌的,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……”

  “家务事繁琐且又不出活儿,不当家不知道。梁上的蛛网,倒地的笤帚,空了的油瓶,少不得的三餐,每天睁开眼就是这些事儿,柴米油盐酱醋茶,没完没了。就是个块礁石,也会给磨成鹅卵石。”

  徐夫人身边的蔡婆子感慨道:“果然四郎是个懂事的。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这些事儿要说给别的公子小姐听,都没法子理解的。”

  徐夫人微微点头:“四郎懂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。想来你离家的时间也不短了,爹娘还不知道怎么挂念呢。我和我们老太太、老爷商量过好几次,有心想接了你爹娘上来小住一阵子,权当散心,可是又不敢。毕竟离得太近,就怕哪天自己跑去找你,倒是给你平白添些麻烦……”

  若萤笑道:“太太老太太的心,我都省得。老太太和太太也是知道我的心意的,所以才会打发人巴巴地下去安慰我爹娘,还不断地写信去,百般安抚。这些事,我都记着呢。常常想,要怎么才能报答老太太、老爷和太太的好呢?我们那样的家庭,这些年来,多亏了这个家的帮衬,才能一天天好起来。闲来,我爹娘哪天不念叨?都说是上辈子烧了高香,这一世才遇上贵人……”

  “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!什么报答不报答?什么高香不高香?回头我给娘写信,劝她趁早熄了这些个念头!要存着这么个心思,往后还要怎么好好见面?见面还能好好说话不?”

  老太太笑道:“他家三娘就是个多礼的。再亲、再熟,也不会跟别人似的,忘了规矩忌讳。就是这样的妇人才值得敬重。”

  “可不是呢。”蔡婆子道,“所以,三娘头一遭来的时候,就跟我们老太太很合得来。大概这就是人说的‘一见如故’吧。”

  老太太笑骂道:“好个油嘴的婆子!大字认不得几个,亏得你还知道什么‘一见如故’。”

  蔡婆子涎着脸道:“老太太常说,跟好邻学好邻,跟着端公跳大神。四郎的学问,那是整个山东道都出了名的。婆子跟在四郎身边,还能不受点熏陶?”

  一句话,说得一地的人都笑了。

  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,赶忙吩咐大丫头,让把早就准备下的东西拿过来。

  丫头很快捧过来一个首饰匣子。

  老太太亲自开了匣子,从中拎出一条金银纽丝项链来。约摸小指肚粗,中间拴着一颗吊坠,大如鸽卵,用五种宝石镶嵌成一朵梅花的形状。

  吊坠分为上下两层,打开来的话,里头贮着一个小小的黄符。

  这是老太太为若萤特地从千佛寺求来的护身符。

  当着众人的面,老太太亲自给她戴在颈子上。

  “这外头的就是些俗物,就是弄丢了,也无碍。但是这里头的东西可千万保存好。往后就是再遇上些坎坎坷坷,也能保佑你平安顺利地度过。”

  老太太再三强调。

  若萤再次磕头拜谢。

  老太太还是不肯受,命人拉住:“她们都是知道的,你这命,跟老身是相通的。往后她们拜你,你只管受着,那是你该当的。”

  直到这时,若萤才知道,敢情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,这位老太太也很是不好了一阵子。

  每日里似睡非睡,精神萎靡、饮食锐减。医生看过无数,汤药服下不少,似乎统没有效用。

  一直到若萤被抢救过来、有了清醒的意识,这个时候,远在徐府的老太太就跟做了梦似的,一下子就好了起来。

  掐着指头算了下时间,所有人都为这样的巧合感到震惊。

  之前就有下人不服气三房,认为徐家优待三房、看重四郎只是出于厚道,但经过这次的事儿,大家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起三房来。

  回想起徐家和三房的来往,似乎也正是源于老太太的一场大病。当时是打算这么着来着?

  是了,当时说要给贵哥儿说一门亲事,给老太太冲一冲喜。

  最后,贵哥儿没有成亲,但是老太太却好了,因为三房出了个能够庇佑老太太的人。

  徐家和三房好,也正缘于这个名理大不寻常的人的存在。

  这个人就是四郎。

  说四郎不同寻常,大家几乎是没有什么疑问的。不说上次已经见识到四郎的言谈举止令人啧啧称奇,光是坊间的那些传闻,就足以证明这孩子的与众不同了。

  就他做过的那些事,别说是个孩子了,就算是昂藏须眉,又有几个能做到?

  很多事,不是服不服的问题,而是不服也没有办法。

  总有一种人,快得让你脱光了鞋子都追不上去。

  总有一种命,即便是生于草莽深泉,也终究会飞龙在天。

  当然,对于这等殊荣,若萤可不会给个棒槌当真使:“实话说,这种事儿,孙儿并不十分相信。要孙儿说的话,那是老太太太挂念孙儿的安危,一时惶惑,才出现了那些症状。都说是不当爹娘,不知当爹当娘的辛苦。而且,人都是念旧的。年纪越大,就越是慈悲,就会跟小孩子一样的性情,单纯而胆小,一点变故就要劳心劳神。照孙儿说,老太太怕就是这样的情况。”

  老太太便忍不住又落下泪来,跟左右说道:“兴许是这个理儿……别看现在你就在跟前,不知怎么着,脑子里光想着你就要回乡去的事儿,这岂不是才刚见面又要分别?”

  “要不,老太太跟三娘说声,留四郎多住两日?”徐夫人献计道。

  老太太便恨恨道:“这也是当娘的能说得出口的?你舍得,你以为三娘同你一样?统共就这么个贴心的,舍得丢外头去一丢就是那么久?”

  徐夫人一听这口气,猛然有所醒悟,不由得苦笑。

  气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。

  若萤轻声笑道:“老太太也别说想我想得睡不着、吃不香,这当中,最多有一半是真的。另一半,如果没猜错的话,大概是大姐的。”

  老太太轻点她额头,笑嗔道:“你这颗心,就是个七巧玲珑的。所以这些事儿,我平日里都不跟她们说,说了也不明白。你也看到了,我都还没怎么说呢,这一个二个的,就全成了锯嘴的葫芦了,说什么!”

  “她们当然不肯说。说的好不好,老太太都要难过,索性装聋作哑,糊弄过去算了。老太太只顾着生她们的气,怕是没空想念大姐姐了,这倒也是个好法子不是!”

  “外头的人只管说你一丝不苟,哪里知道你竟是个油嘴滑舌的!”

  “老太太这话说对了,年轻人牙口好,丢块硬骨头啃一啃没关系。像老太太这样的老人家,就该吃点软和的。”

  “吃吃吃,你知道祖母现在想什么么?真想咬你一口呢……来人,上一碟子酱料来蘸着吃才好呢……”

  众人撑不住都笑了。

  笑声活跃了里里外外。

  投注在若萤身上的目光,满含着钦佩与敬畏。

 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和老太太如此说笑的,即使是太太。

  也不是任何一个小辈都有资格坐到老太太身边的,除了自家的姐儿哥儿。

  一口一个“孙儿”,一声一个“祖母”,这可不是寻常的玩笑话,而是值得每个人必须要好好领悟、深刻体会的一种暗示与肯定。

  不可以再视三房为“趋炎附势”的农户,也不可再视四郎为一个努力往上爬的市侩小子。

  如果这么认为的话,不是轻视四郎,而是侮辱自家的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。

  稍后,若萤跟老太他徐夫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,询问起宫中的徐淑珍的近况,说是还好。就是老太太不自在的时候,托人一连送出来两封信。

  为此,尚宫大人非但没有责怪她当差分神,反倒在每日的例会上,点名表扬了她的孝道。

  后又问起徐图贵的功课,说是每天除了学堂里的课业,还要跟着家里的西席加强对经济的学习。月末盘点的时候,徐老爷会把他丢进账房里,跟着盘点算账打算盘。

  有时候忙起来,连饭都顾不得吃,出来账房的时候,眼圈发黑、面色发青、哈欠连天,就跟吃了罂粟似的。

  不过怕老太太见着心疼,徐老爷等人不允许他以这幅形容出现在家里。

  闲言碎语着,不知不觉中就碰到了彼此心里的那个结。

  老太太拉着若萤的手,深深望着她的眼睛,感叹道:“说一千、道一万,你对我们徐家是有恩的,对齐鲁商会也是贡献巨大的。你也不用跟我推辞,我说话就算:往后但凡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忙,你情管开口,记住没?”

  若萤含笑点点头。

  这态度不说随意,但也说不上有多郑重。

  如果非要说的话,似乎她并没有想要“拿着鸡毛当令箭”,试图从这个家里获取什么好处的意思。

  地下的婆子丫头们不知多少人对此感到惋惜。

  多好的机会啊,四郎怎就不能好好把握呢?

  但是两位当家人却并没有类似的想法。

  不管是徐夫人的沉默、还是老太太意味深长的凝视,无不透露出一种感触——

  刚从皇亲贵戚的家里走出来,想要一下子落下眼眶来,哪里是容易的事儿。

  说话当中,下人们抬进来一个大箱子。

  里面装的全都是送给若萤的礼物。

  徐夫人道:“老太太说四郎这会儿好了,要处理的事儿只多不少。未必肯在我们家住下来。要是出门去,怕一时半会儿再难得见面。到时候再准备这些东西,怕来不及。所以,让提前准备好了。看四郎意思,送到哪里去方便,等回乡的时候一并带走就是了。”

  腊月躬身回答说:“回老太太、太太,已经和李府的太太说好了,回乡前就住在那边。空里和二爷、陈公子他们研究学问倒便宜些。”

  “那就让人送去李府。有空你自己整理一下,能用得上的,留着。觉得用不上的,你自己作主,处置了就是了。”

  若萤起身谢过了徐夫人,刚要坐下,忽听外头来报,说老爷捎口信回来了。说午饭要在万宝楼请客,让老太太、太太千万不要留四郎饭,说说话,就让四郎去万宝楼,千万不要缺席。今天这顿饭,可是专门为四郎而设的。

  而徐老爷所雇的快轿,现下就等在门外。

  一听这话,老太太“咳”了一声:“这才刚双脚落地,连口茶都还没吃呢,就要人东奔西走。请客这种事儿,难道不该提前给客人下帖子准备么?你们老爷真是活回去了。”

  徐夫人陪笑称是。

  数落归数落,这种事儿自是不能推托的。

  老太太遂依依不舍地嘱咐若萤道:“你去吧。像是我们老爷要介绍商会的朋友给你认识。你不知道,那帮人对你可是惦记已久。你去了,也不用费心记着各人的长相,所谓一回生、二回熟,终归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。”

  又唤过腊月来,虎着脸道:“就说我说的,让他们不许强四郎吃酒。小孩子吃酒可是要坏脑子的。”

  腊月眼睛亮晶晶地,越发沉笃地回答道:“请老太太、太太放心,小的定会好好保护四郎。”

  老太太微微颔首:“看你这孩子的长相,就知道是个忠诚老实的。经营好了你们四郎,回头到我这里领赏。”

  “是,小的先谢过老太太、太太了!”

  腊月欢欢喜喜地又给两个当家的磕了个响头。

  他面色微红,浑身热血奔涌,感觉有着使不完的力气。

  今天他才终于体会到了,何谓“爱仆敬主人”。

  换言之,跟着一个有出息的主子,这为人奴婢的才有希望、有奔头啊!

  PS:名词解释

  七宝:指七种珍宝引,又称七珍,表示七菩提分。

  不同的经书所译的七宝各不尽同,《阿弥陀经》所说七宝为金、银、琉璃、玻璃、砗磲、赤珠、码瑙;

  《称赞净土经》所说七宝为金、银、吠琉璃、颇胝迦、牟娑落揭拉婆、赤真珠、阿湿摩揭拉婆;

  《般若经》所说的七宝是金、银、琉璃、珊瑚、琥珀、砗磲、玛瑙;

  《法华经》所说的七宝是金、银、琉璃、砗渠、玛瑙、珍珠、玫瑰。

  汉代的七宝为金、银、琉璃、水晶、砗磲(也叫车渠)、珊瑚、琥珀。

  曹魏时期的七宝为紫金、白银、琉璃、水晶、砗磲、珊瑚、琥珀。

  唐代的七宝为黄金、白银、琉璃、颇梨、美玉、赤珠、琥珀。

  宋代的七宝为黄金、白银、璃、颇梨、砗磲、珍珠、琥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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