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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4章 初涉科举


  约摸半盏茶的工夫,两个人一言不发。

  四目相对,互相揣摩、暗自盘算。

  李祥宇:“四郎看什么呢?”

  若萤若有所思:“看训导大人近来又长俊了。”

  想过各种可能,唯独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。

  说得一本正经,意思却极富挑逗性。

  李祥宇不由得就愣住了,直至瞥见对方的嘴角掠起一丝谑笑,方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。

  “又”,这岂不是说明,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形象并不坏?

  看来,四郎平日里还是有关注他的,并不曾将他视为无物。

  只是开门见山碰一鼻子灰,这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。

  “不知训导大人有何指教?”

  甫一落座,若萤即单刀直入。

  李祥宇盯着她,心里有如给摁了一把杂草,当中就有几根鲜花青草,也给揉搓得不成样子。

  真不知道二郎几个是什么眼光、什么审美。这孩子哪里好了?一点也不讨喜,总是拣人最不痛快的地方戳。

  戳到了,还不能同他理论争竞,只能将这个人、这个名字,反反复复地嚼得稀烂,然后吞进肚子里,一寸寸地渗入到骨血中去。

  想忘都忘不掉,想甩都甩不脱。

  李祥宇暗中摇头,把目光移到那两只大箱子上。

  “母亲吩咐,要多关心关心四郎。为兄深以为然。不知四郎今后有何打算?有什么需要的,尽管开口。大哥若能帮得到一二,定会不遗余力。”

  “多谢大人关心。”

  “在家里就不用‘大人’‘大人’地叫了吧?倒好像中间差了一辈儿似的……”

  若萤点点头:“确实。我既非府学生员,又非素不相识之人,如此称呼确实生分。”

  一听到“生员”二字,李祥宇的眼皮子突跳了两下。

  “四郎能干机灵远近闻名。若肯在学业上多用几分心思,相信将来必定会收获丰厚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李祥宇嘴角微抽,心想这人还真是够自大的。

 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,听到别人的夸赞,不是应该客气一番吗?怎么能回答得这么理所当然?没礼貌!

  真叫人生气!

  可是,话又说回来,自己所说的并非溢美之词。

  事实上,对方确实有那样的能力。

  不用他说,事实本来就摆在那里。别说他,整个山东道的学子都早已承认了这一点。

  所以说,跟四郎相处真的很憋屈。心里想什么、要说什么,似乎四郎都已经看穿。

  才多大的孩子,凭什么!

  而就是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人,不同他好,却和祥廷那蛮子亲密无间。看看他身边的人,儒、道、僧、妓,士、农、工、商,似乎是个很吃得开的,可为什么就不能接纳他呢?为什么总感觉两个人之间竖着一堵墙呢?

  问题是,这堵墙还不算高,翘脚就能看到墙壁另一侧的风景,花好月圆。

  他不跟他好,却跟祥廷好,这证明什么?在他心里,莫不是祥廷比他这个当哥哥的有更多的可取之处?

  还是说,他生性谨慎腼腆,对于做训导的他抱持着几分敬畏?

  或许……

  一个嗜书成癖的人,自然地就会对有学问的人另眼相看。

  另眼相看……

  “听说四郎的学问都是自学的?”

  对此,若萤不以为然:“天底下哪有生来就无师自通的?大人相信吗?”

  “如果是四郎,大概没问题。”

  这就是明晃晃的示好了。

  但是若萤却忽视了他的心意,自顾道:“乾坤为师,教授阴阳之道;三人行,亦师亦友;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。是这样吧?”

  这一席话铁骨铮铮、大义凛然,再次把李祥宇给梗住了。

  无可置辩、无懈可击。

  这真是要逼疯人的节奏。

  此时此刻,李祥宇感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曾有过的冲动:他想打人。

  实在不行,能狠狠地捶两下桌子,也好。

  他很怀疑自己的那个兄弟素日里是怎么和这孩子相处的?有没有给气得冒烟?会不会经常性地捶胸顿足?

  祥廷也好,陈艾清也好,或者是柳静言、朴时敏、王世子、小侯爷……

  他们是怎么同她相处的?怎么能够忍受他的这个性子?

  如果四郎是这个样子,那么,苏苏呢?会不会也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、心思叵测的人?

  要是这样的话,以后会不会给家里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与纷争?

  钟家……

  钟家不是好相与的。原本说好的事儿,睡了一宿就改弦更张了。

  那足足列满一张单子的聘礼,至今仍是他心底的一个阴影。

  虽然母亲不说、妻子不说、父亲不说,但是,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缭绕在这个家里的那一丝异常。

  是他,给这个家造成了困惑与不安。

  是他,给这个家、给自己的妻子,带来了耻辱。

  所以,他才会对四郎耿耿于怀吧?

  母亲说,四郎其实才是家里的主心骨。蓁姨那么要强的一个人,却对四郎言听计从。不拘大事小事,必定要先征询过四郎的意见,才会有所定夺。

  能够作到这个份儿上,没有一颗大头大心,怎么行?

  听说,三房和老宅的关系很不好。那么,老宅索要的那些聘礼,三房不会无动于衷。

  但至今为止,都没听到三房有所动静。

  是不是因为四郎的缘故?因为他受伤,苏苏的婚事被推迟了;因为他受伤,三房问询的信件像雪片一样飞来;因为他受伤,很多事暂且按兵不动;……

 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,为什么自己会对四郎这么关切。

  没办法,很多事都绕不过这孩子。很多疑问,或许只有四郎这里才能给出解答。

  李祥宇暗中吁了口气。

  意气用事在四郎这里是行不通的,看看他那张脸、那双眼睛,镜子一样,映照出对面之人的焦躁与不堪。

  他可不想在他面前失去仪态。

  “四郎没想过报考县学?依四郎的情况看,就是报考府学、州学,也是绰绰有余的。”

  若萤沉默了片刻。

  这一态度,让李祥宇直觉得有机可乘。

  “其实四郎是想的吧?”李祥宇眼睛发亮。

  “想是想,时间上不允许……”

  李祥宇噎了一下。

  如果是府学生员,成年累月几乎都要泡在学业里。日考、月考、年考是绝对避免不了的。每天的字帖、功课,都有定额,都要备案。

  读书读书,熬的是精力和时间。

  这些,若萤并非不了解,毕竟钟家出了好几个秀才,毕竟若芹二哥还在为此奋斗拼搏。

  只管读书,其他事情统不要他操心。

  但是三房的情况却不容许若萤过得如此单纯。

  要么苦守清贫,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;要么放弃学堂生活,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责。

  若萤选择了后者。

  在为生计奔波的同时,也并未放弃读书。

  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,比起那些四体不勤、五谷不分的书生,不知要高明多少。

  “四郎若志于学,现在都还来得及。”李祥宇目光殷切,“以四郎的水平,一举考过童试,想必是易如反掌……”

  一旦由童生变成生员,就意味着身份的彻底转变。

  成为生员之后,除了会在经济上享有朝廷各种优免待遇,在律法之上,也给赋予了一定的特权。

  只有取得生员资格,才有可能由附学生升为增广生,再由增光生升补为廪膳生。

  只有成为生员,才可以通过考试,录取为科考生员,有了这个资格才能去参加科举,最终步入仕途。

  纵观四郎的具体情况,无论从哪一条来说,都符合了生员入学资格的限定。

  生员入学有定例:各处州县,民间俊秀及官员子弟,凡容貌整齐,年及十五以上,已读《论》《孟》四书者,方许入学。

  至于娼优隶卒家的子弟,则被严格禁止在此条例外。

  这一规定,自前朝开始,不曾有过丝毫改变。目的是别贤愚、明贵贱。

  还有一条,童生入试,必要保结。作保者须为当地有声望的人,以此来保证生员的来历清白。

  相信愿意给四郎作保的人,定会拍成长龙。

  如果四郎不反对,不妨也算他一个。

  “当然,像四郎这么优秀的,也可以不必按部就班,依次参加县试、府试、院试。如果县试通过了,直接可以补为生员。如此一来,倒省下不少时间。童试的内容,四郎大概是知道的吧?……”

  “哦。”若萤的回应并不积极,“以前听堂哥说过。童试、府试、院试的内容差不多,不过是四书,本经,论,策,各做一篇而已。能否录取,就看《四书》的义和经义了。……”

  “这些考题,四郎感觉如何?”

  “你也知道,我考虑的并不是这个……”

  李祥宇嘴角微抽:内容简单就明说,何必如此曲折呢?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天才了,这会儿怎又不好意思承认了?

  要不说,这孩子真是别扭,就像是一阵风,捉不住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停在哪里。

  不过还好,还是对他的能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。

  看来,生员入学考试对他来说,并不成问题。

  李祥宇不由得松了口气,心里的希望之火越发高涨。

  他可不认为四郎这话说得轻松。

  考取生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。初期应试的童生,无论年纪大小,动辄就是几千人。但在经过了县、府、院试之后,能够取得入学资格、正式成为生员的,已是屈指可数。

  大县不过百十名,小县则几十,更有甚者,一县仅仅数人。

  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,能够顺利抵达彼岸的,可以说都是人才、高手。

  这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却被四郎轻描淡写,四郎的能力于此可见一斑。

  “做了生员,就得乖乖呆在学校里学习。”若萤摇摇头,不无遗憾道,“就算赶得上大比,也是三年之后了。在这三年里,我可以让家里的日子,过得比现在还好。你信不?”

  李祥宇睁大了眼睛,就跟听了个神话故事一般。

  既想要自由,还想要功名,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!要都这么干,还要学校做什么?还要他们这些教授先生做什么?

  三年一次科举,他连三年都不想等吗?

  莫非今天补为生员,明儿就参加科举去?

  做梦都需要一个熟睡过程吧?

  这孩子,成天想什么便宜事儿呢?

  不对!

  等等!

  四郎方才说的话,好像还有一层含义。

  童试无所惧,乡试也能手到擒来。是这个意思么?

  是么?

  迎着他火花噼啪的目光,若萤淡然地眨了下眼睛。

  所以,她才会说连三年时间都不耐烦等待。

  成为生员,就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学校里,即使是家里死了人,也不是说想请假几天、就能请假几天。没有特别要紧事儿,一年到头都不准跑出来。

  除了放假。

  她不想混日子,一寸光阴一寸金。这些时间应该用在刀刃上。

  但是,不入学校、完成不了学校规定的课程,就没有资格参加科举。

  因此,她很纠结。

  李祥宇也没有法子。

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上。

  “此事等十五过后再说吧。”若萤打破沉寂,“不知道庆功宴是怎么安排的?谁来主持?会说些什么呢?会不会有奖赏呢?”

  这就是小孩子的心性了,对于这些热闹,到底免不了好奇。

  这些事倒难不住李祥宇:“你们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,想要低调处理都不可能。届时,家父和陈伯父定是要到场的,知府礼房的经承大人也是缺不得的。到时候,会带着旌表过去,得把你们几个的功劳说给大家听个明白。至于会赏赐些什么,大抵不过是布帛粮米文具之类的。……”

  至于赴宴的宾客——

  “为兄的在这儿先给四郎透个气儿,而今,你可是我们山东的名人,想认识你的人,多的绝对出乎你的意料之外。到时候见了,但愿别吓一跳。不过,估计是为兄过虑了。四郎应该并不怕跟生人打交道,对不对?”

  投出去的石子儿并未得到回应。

  若萤凝视着前方,若有所思。

  当一个人认真在做某件事、或者是想某件事的时候,那份宛如亘古的沉静,往往最能打动人心。

  李祥宇不觉心生恍惚。

  他甚至有个冲动,想要跳进四郎的眼睛里去,看看那广袤如夜空幽碧如江流的眼睛深处,到底有什么。

  四郎能够看到的世界,一定是他想不到的精彩;

  四郎所要追求的未来,兴许是他毕生难以企及的遥远。

  不是他嫉妒别人的优秀,但起码要让他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。

  了解一个人并不难。四郎再怎么特殊,也还是一个人,没道理看不清、猜不透。

  不过是二人相处的机会少了些而已。

  PS:名词解释

  生员:生员专治一经,以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设科分教。各学月考由教官主持,岁考、科考由各省提学主持。

  岁考成绩分为六等:一、二等的可升补增、廪生或参加乡试,即科考;三等为平常;四等的要受责处;五等的廪、增生递降一等,附生降为青衣;六等的黜革。

  各处学校皆遵照朝廷律例,镌勒卧碑,置于明经堂左,永为遵守。禁例中对生员的行为举止、学习内容都有具体规定,不遵守的以违制论。情节严重者,学校甚至有权予以杖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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