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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5章 逃之夭夭


  “四郎的声音,”梁从风捉着一缕头发,轻扫她的面颊,“我喜欢听你说话,喜欢你说的这些故事。听着你的声音,睡觉都要香甜些。”

  “听典故的话,郡侯府大可多请几个积古的老先生,轮流当值讲给侯爷听。”

  “那能一样么?爷就喜欢听你的声音,就好像春天的夜雨,秋日的蛩鸣……”

  “哦,是吗?”若萤若有所思,“侯爷可还记得上次给你读书的内容吗?”

  把听书当成催眠曲,他就有这个嗜好,可惜她却没这个耐心。

  “听累了,正好打瞌睡,你也好歇息一下。不然,你陪着我睡?我不介意把床分给你一半……”

  若萤摆摆手,敬谢不敏:“不了。侯爷睡相太差,上次给你蹬了一脚,倒害得在下清淤了好几天……”

  他的眼睛霍地就亮了,就要掀她的衣裳查看受伤位置:“怎么不早说?我也好帮你抹点药膏……”

  若萤哪里会让他得逞?迅速地滑下椅子,朝后避让。

  这才是他想要的吧?长久以来,他就对她心怀不轨。

  越是不易得到,就越是诱人。尤其又是“仇敌”所介意的,就更加地不能轻易放手了。

  人心之善妒、之矛盾、之欲壑难填,由此可见一斑。

  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,要让其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,或许并不难。他想要什么,索性给他就是了。

  就好像她的泡白菜,再稀罕、再好吃,天天吃、顿顿吃,也必定会有吃伤的一天。

  卖什么不吃什么,绝对是有其道理的。

  但是,她不想这么做。

  在她的计划之中,现在还不是斩断与这个人的关联的时候。

  唯今之计,只能避其锋芒。

  不过,这似乎很难。他的眼神过于执着坚定,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。

  今天,她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吗?

  不知不觉中,她已经给逼得惟有后退。

  “小四儿,你不老实,你一直都在骗我,是吗?”梁从风的面色之中,风雷涌动,“你跟朱昭葵一起住了那么久,却骗我说只是偶遇。你说,你错了没?”

  若萤不能对。

  从一开始,她就对这件事抱着侥幸心理,从未想过能够瞒过他一辈子。

 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识破了真相。

  说她的手伸得够长,那他呢?他的耳目也堪比苍鹰猎犬了呢。

  “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。下雨那天,你摸我的头,我就该明白的。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对待!你总跟我说些大道理,在你心里,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小子,对不对?”

  这个——

  不讲道理,那讲什么?插科打诨可不是她的作风。

  三缄其口不对,认真以待也不对,那么,卿卿我我、甜甜蜜蜜就好了吗?他要听那样的话吗?

  “侯爷,请冷静……”

  “你个小坏蛋,放火就跑还老爱撒谎,你说,让我怎么冷静?要不,再劈我一掌?我说什么,你都不认同;叫你做什么,你都不愿意。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缺,恰恰是因为你早就傍上了姓朱的,是吗?只要抱紧他的大腿,这辈子就有靠了,是吗?你可真是好样儿的!怪不得世子妃嫌弃你呢,怪不得阮氏肯听你的,怪不得每次一提到你,姓朱的就眉眼松动怎么看怎么不正常。偷偷摸摸跟他睡了那么久,要说你们两个之间没什么,鬼相信、我不信!”

  什么叫“偷偷摸摸”?几时她跟王世子睡在一起了?他哪只眼睛瞧见了、哪只耳朵听到了?

  那么大的人了,说话能不能靠谱点儿,别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?

  谁无辜?她才是最无辜的好么!

  明明什么都没干,却硬是被传成了有断袖之癖的怪物。是谁的恶作剧?正是他小侯爷好不好!

  当街亲她,还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,他有资格不要脸,可她却要好好做人。要不是他的任性,她哪来那么多烦恼?!

  说话不经大脑的家伙,到底懂不懂“祸从口出”的道理?

  “有什么?能有什么?”若萤怒了,“侯爷为什么不试试,也往自己的身体里打入一枚钢针?侯爷到底在嫉妒些什么?是不是当初若是求你相救的话,就好了?人与人相聚、重逢、分离,难道不是天意?在下受伤也好,世子相助也好,侯爷不忿也好,难道不都是前世的债务?只管一味强求,到底有什么意义?”

  梁从风不禁给逼退了两步,但很快地,他又反扑过来。

  “说到底,你还是偏向他。”

  “没那必要!”

  “那就是他犯贱,非要贴上你。”

  “相由心生,侯爷何苦自甘堕落!”

  “看吧,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么不堪入目。心里有什么,所见就是什么。是这个意思吗?”

 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!

  退无可退的若萤终于忍不住出手了。

  她想推开他,想给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来。

  不然,她便要给逼到屏风后面去。

  屏风之后是更衣的地方,也是更加私密的所在。一旦被逼到那里,她的处境将会更加尴尬。

  这本是他的地盘,内外充满着暧昧荒唐,在这种大环境的影响下,难保他不会色胆包天,对她做出逾礼的举动来。

  一个阎王都惹不起的人,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?

  所谓“生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,不过是一念之间,若萤便已打定主意,暗暗蓄力在手,决定一不做、二不休,他要是敢再往前一步,她就敢对他不客气!

  就在她毅然决然地抬起手臂的刹那,脚下忽然滑了一下。

  那是一道大得令她无力与之相抗的力量,迅猛而仓促,仿佛踩到了浮冰,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。

  屏风应声被扑倒。

  不管是往后仰,还是往前扑,所要承受的都是沉重的伤害。

  于这刹那,若萤油然回想起了当初被钟若英丢翻的那一件事。

  再摔一次的话,一切是否会回到起>

  也许,她的人生轨迹就在这前后两次的跌倒之间?

  或许,这才是她存在的目的?由跌倒而生,再由跌倒回归,世间万事万物,无不遵循这着这样的轮回。

  这是天理不是?天意难违是不是?

  一霎的身心冰冷被一团温热包覆。

 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嘈杂,却没有感受到理所应当的疼痛。天地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。

  少顷——

  梁从风的声音既惊又怒:“放开他!”

  随着这一声,身上的束缚倏地散开。

  若萤在一堆绫罗中缓缓坐起来,终于看清了被压在身下的那个人。

  是个身材颀长的美人,大袖遮面,不知道是怕人看,还是给她压得泪流满面。

  要不是给挡了这么一下,这会儿哭的人,就该是她吧?

  若萤关切又慌乱。

  “这位姐姐,你还好吗?有没有受伤?”

  美人轻哼了一声,似乎是别转了脸。

  如此明显的掩饰,若萤岂会看不出来?

  貌似,她无意中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呢。

  在这晴雨轩中出现的女子,还能是什么身份?无非就是此间的倡伎。

  但是,话又说回来,若是这里的姑娘,何须挡着脸不给人看呢?

  那就是——看不得?

  心中灵光闪过,若萤吃惊地瞪向梁从风。

  他显得很紧张,看她的眼神有些惴惴。

  这个人……不会是……

  勾引有妇之夫?!

  若萤给自己的这一推测吓到了。

  而梁从风也从她的神情中,读出了这一点。

  “喂——”

  没等他做出解释,若萤已经慌乱不堪地爬了起来,连连作揖同时,更是道歉不止。

  “坏了侯爷的好事,是在下的错,请侯爷恕罪……”

  梁从风也是给这一变故惊到了,伸手想要抓住她,却未果。眼睁睁地看着她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。

  “钟若萤!”

  呆了一下,梁从风忽然暴吼一声。

  他真不相信四郎是给吓到了,借口,这是借口!

  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漏洞,居然就给他抓住了!

  小侯爷勾DA有妇之夫,这事儿不稀罕,但确实很可怕,说出去可是要出人命的!

  所以说,逃避才是最好的出路。

  既逃脱了他的纠缠,到头来还倒打他一耙,四郎简直比泥鳅还滑溜!

  差点就抓到了,结果又给他跑掉了。这一走,又不知几时才能再见。

  “君四,你说,我是不是该去兔子窝边守着。”

  地上的美人抖动衣衫慢慢起身。仪态风流、长相俊美,却实打实是个好男儿。

  “在下以为不妥。”

  梁从风自嘲地笑了:“我当然知道不妥。所以,你看到了?身份这东西未必就那么好。走哪儿都一群人跟着,都不知道是谁在遛谁……”

  他要是去了合欢镇,必定会成为焦点。而四郎的平静生活就会跟着受到影响。

  如此一来,四郎会打心底更加烦他吧?

  相见争如不见,有情何似无情。

  “你都听见了?”

  君四默然。

  梁从风的嘴角有几分苦涩:“他从来不肯吃亏,却也不会蛮干。即使低头,也会以最优雅的姿态示人。不为外物所惑,永远都不肯背离自己的道路。用你的时候,会想尽一切办法,让你觉得自己存在的必要性。不用你的时候,绝不拖泥带水,一个眼神就能够让你自惭形秽地乖乖远离他的视线……”

  比所有人都无情,却又比所有人都明亮。就好像是天上的日月,我行我素,却让世间的人为之痴狂伤心。

  “侯爷为什么不拦住他?”君四皱眉道,“就让他这么误会吗?”

  梁从风笑得肩膀微抖:“你还真是不了解他。他说什么,就会是什么,懂吗?”

  君四笑容薄苦:“侯爷还真是惯着他……”

  梁从风定定地瞅着他:“君四,你不要怨我。”

  “在下不敢。承蒙侯爷器重,在下才能脚踏实地。”

  “都是四郎的功劳。”梁从风冷冷地纠正他,“因为是他介绍的,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,我也不能拒绝。他既有这份好意,你就不好视而不见、知恩不报,知道吗?”

  君四垂下头,低声应诺。

  梁从风的面色稍霁:“好在你这个人很懂事,没有说谎。冲着你这份诚实,即使你曾经欺负过他,我也可以原谅你……”

  君四暗中苦笑。

  谁欺负谁?

  当初在船上,他可是给钟四郎折腾得够呛。而小侯爷却只管认定是他不对,对于钟四郎的种种恶行,非但不怪,反倒听得津津有味。

  还说他本事不济,所以才会输给一个小孩子。

  君四简直无语。

  这会儿居然说四郎无情,说得好像自己很多情似的!在他看来,小侯爷和钟四郎,根本就是一丘之貉。

  “这个,好像是四郎遗落的。”说话间,君四将一个宝蓝香囊放在了桌子上,“好像是才刚从他的背包里摔出来的。”

  梁从风不由自主地拾起那个小小的香囊。

  这不是四郎的东西,关于这一点,他很肯定。

  这玩意儿能做什么用?最多装几块碎银子、几块香,旁的用处没有。

  也不是多么精美的东西,留着也没多大的价值。

  除非是有特殊的意义,四郎才会留在身边。

  可是,为什么瞅着这么眼熟呢?好像在哪儿见过?

  捏着香囊,梁从风不由得陷入深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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