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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2章 伤时感怀


  在含笑看来,冯家人似乎是把自家姑娘当成了摇钱树。

  也许在他们看来,姑娘的毁容反倒是件好事,正好便于他们借着这个由头,三天两头往这边跑。来了,钟家就得好生伺候着,可不是享受!

  老爷今天又来了,跟五姑奶奶的人脚前脚后进的门,全程观看了五姑奶奶送来的那两车年货,眼睛里头都在流口水。

  大家嘴上不说,其实心里谁不明白?冯老爷这个时候上门来,哪里是出于父女情深?根本就是惦记上了钟家的东西!

  果然,在钟家大吃大喝、胡诌海聊之后,老爷背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
  醉儿浪当的那个样子,也不怕半路上遭人抢劫!

  好歹也是亲家,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,怎么能这么不要脸?

  据说大太太气得脸色发青,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的亲哥哥。

  下人们什么怪话没有?姑娘走到哪里,哪里就有人指指点点、交头接耳。

  这半年来,姑娘的脸上几时出现过笑容?再这么下去,怕是真要气出内伤来。

  可怜的姑娘,而今当真是孤身一人了。

  起初过来,是大太太的主张,其实蛮好的。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,姑娘眼下一定过得滋润得很。就跟她跟六姑娘说的那样,要能在王府中混出个名堂来,就是做一辈子的老姑娘,也是值得的。

  都是二姑娘的错,都是钟家的错,都是老爷的错!

  连亲爹都不肯为自己的闺女争气说话,也难怪大太太对姑娘越来越冷漠。

  姑娘也是的,既然是二姑娘使的坏,就该跟二房讨要公道,怎么能想到拉大姑娘下水呢?大姑娘向来都不管闲事,指望她施以援手?结果又如何呢?

  要不说,二姑娘确实心眼儿够多的。

  明明是自己的过错,却硬是颠倒黑白,装出一幅无辜又懂事的样子;

  明明做梦都想去给人作丫头,却要故意装得很无奈、很大义凛然;

  明明跟自家姑娘没那么要好,人前却说得天花乱坠,弄得比亲姊妹还亲;

  明明是二房的不是,却要让当家的大太太出面来解决,从而挑拨得大太太对姑娘不满;

  ……

  为了能爬上那根高枝,二姑娘也是蛮拼的。

  大姑娘冷血,二姑娘狠心,五姑娘只惦记着吃喝玩乐,住在这深院老宅里的这几位姑娘,全都是靠不住的。

  二姑娘如愿以偿飞上枝头,大姑娘有条不紊嫁给了县官,三姑娘的婚事也是丝毫不愁的,可是姑娘呢?

  眼看着大姑娘都快生孩子了,姑娘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给抬进孙府呢?

  那二十台嫁妆会不会成为一句空话?

  至于姑娘当初的要求,钟家人不说“好”,也不说“不好”。老太爷一句“再考虑下”,明面上是给了姑娘自主权,实际上却是在和稀泥,不是吗?

  而姑娘也渐渐开始后悔了。除了做妾,其实还有别的路子可走。当初如果能够逼得钟家狠狠地赔上一笔银钱,这辈子,就算是做个老姑娘,不也比做人家的姨娘强?

  这些事,不怪姑娘考虑不周,根本原因就在于姑娘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,帮着打算、谋划。

  或者是狠心点儿,赖上三房,而今的日子必定也是不错的。且不说吃穿,落在三房,起码不用受气。

  三老爷、三娘都是好人。三房的每个人,都是随和可亲的。

  俗话说“鱼找鱼,虾找虾”,看三娘对待高玉兰和钱多多,就跟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,可想而知,要是姑娘当初选择了三房,结果必定差不到哪儿去。

  唉,算来算去,只有三房才是最好的依靠。

  离开三房后,冯恬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。

  主仆两个沿着水边慢慢走向钟家老宅的后门。

  走了一会儿,含笑回头看了一眼,感叹道:“三老爷这边,眼见着一天好过一天了……”

  这才多久?当初看着三娘和三老爷人前吵架,就像是没法过了似的。当时谁能想到会有今日!

  “好人有好报吧。”

  冯恬懒懒地回了一句,眼前仍旧浮现着刚才的情景。

  当她告辞的时候,三老爷又偷偷跟她打招呼了:没事儿情管过来玩儿。你在这边,你三娘不好意思,我还能少挨些骂。

  一边叮嘱她,一边偷眼瞅着三娘,那模样既好笑又可怜。

  可是冯恬只管觉得辛酸,羡慕得心酸。

  她知道三老爷在家里没有地位,街面上也是远近闻名的“惧内”。但就一点:就有一身的坏习气,只要三老爷听三娘的话,有三娘管束着,他就做不出太出格的事儿来。

  并且,最要紧的一点是:三老爷惯孩子,没原则地宠溺,几乎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。

  萧哥儿也好,若苏也好,对自己的孩子,三老爷几乎是百依百顺。

  在冯恬看来,三老爷一点也不傻。虽然跟别人有说有笑,但真有点什么好吃、好玩儿的,他必定先想到自己的孩子。

  这一点跟三娘完全不同。三娘习惯于将最好的拿去接济别人,自己宁肯吃糠咽菜。

  也许在很多人眼中,三老爷很小气,但是作为一个父亲,全身心地宠溺自己的孩子,这一点错也没有。

  她很嫉妒。她不止一次幻想过,假如父亲也能像三老爷那样宠爱她,或许她的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?

  “姑娘你知道吗?”见她沉默不语,含笑故意找些话来开她的心怀,“才刚我看见那位朴公子了。跟在四郎身后,像个小尾巴似的。那么大的人了,还要四郎帮他洗手。一边洗,一边数落他,听着好笑死了!听说三房的房子是他给看的风水?真看不出来,他那么厉害!起初我还不在意,后来听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说话才知道,正经要请个风水先生,除了要好吃好喝招呼着,给钱少了都不成。万一他们一时不痛快了,动动手指头,就能祸害一家子,甚至是好几辈子。姑娘,这不是真的吧?”

  “那可不是假的。”

  “朴公子和四郎那么要好,成天形影不离的,肯定不会坑害四郎。”含笑点点头,似乎很确信这一点,“原先我只道柳公子是个出色的,不想朴公子更胜一筹。三娘说他是太学生,很有学问的。我只说他样子生的好,到老都不显老,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。”

  含笑摸着自己的脸庞,不胜艳羡。

 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神秘兮兮道:“姑娘还记得不?那天咱们上山,程二姑娘不是跟着一起去的吗?下山之后,听说她不自在了好几天。姑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?”

  也不待冯恬回应,她自顾说道:“我听说,程家的在大集上叫住三娘,但听朴公子的事儿呢。连人家的爹娘老子、家里有多少房子多少地,都打听了。还问在这儿是常住、还是怎么着。姑娘,你说,这像不像是说亲的意思?”

  冯恬啐她一口:“你成天就知道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说八道!又不管咱们的事儿,你管他呢!”

  含笑撅嘴辩解道:“又不是我非要打听,底下的人都在传。吃个饭、上个茅厕,什么事儿听不见!依我说,苍蝇不叮没缝的蛋,程家八成有那个意思!程二姑娘的亲事不是一直没有着落吗?看见个好的,哪有个不赶紧往上贴的!程家一向自觉得不错,以为开个油坊、认识几个县里的客户,就了不得了。我就是瞧不上她那个样子,眼睛长在脑门儿上。她以为她是谁?凭什么那样看咱们!倒显得比咱高一等似的……”

  “还说!你有什么不服?你就是个爹娘不亲舅舅不爱寄人篱下的东西,吃的穿的铺的盖的,哪样不是人家的?说好听了,你是客。说白了,你跟个叫花子有什么区别?你凭什么让人高看你一眼?”

  冯恬气咻咻地数落着,激动之下,整个人都有些发飘。

  含笑就害怕了,赶忙摆手央求道:“姑娘不要生气,我不说了,再也不说了,还不行么……”

  冯恬扶着近旁的石头,慢慢坐下来,竭力平复着胸中的郁气。

  “你成天胡乱打听消息,有个事儿,不知道听说了没有。”

 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,让含笑摸不着头脑:“什么事儿?”

  “三房在济南那边的亲戚,好像是遇上麻烦事儿了?”

  含笑愣了愣,小心问:“姑娘说的,莫不是李府大爷纳妾的事儿?”

  冯恬默默地点了下头。

  “这事儿瞒得挺紧,老太太那边好像还不知道呢。我猜,大概是三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吧?照我说,钟家那么多的丫头,还能挑不出一个来?分明就是信不过这边。在他们家住了这么久,我感觉三娘跟前头一直都别着心眼儿。”

  冯恬冷冷道:“这也是难免的。以前那么穷,都不肯接济。三老爷抬轿子干苦力,一年下来才挣那么点儿钱,他们居然都要算计了去。而今眼看三房过好了,能眼不红、心不馋?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,三娘要是没戒心,那才奇怪呢。”

  “那可不!”含笑撇嘴道,“那件事我至今都还记得呢。简直不敢想象,他们怎么能那么对待三老爷。要说不待见吧,索性就撵出家门,各过各的,互相一点便宜都不占。这个倒好,居然还好意思要人家的血汗钱!简直没道理——姑娘,你说三老爷到底是不是老太爷的儿子?”

  冯恬当即就虎起脸,斥道:“这种话可不能乱说,小心给打死,我都保不住你!”

  含笑吓了一大跳,赶忙捂住嘴巴,惊恐地四下张望着:“除了姑娘,哪里还有人跟我说话?我那是不知道?他们全都把咱们当贼防着呢。万一给她们抓住小辫子,还有咱的好果子吃?”

  “你明白就好。”冯恬慢慢道,“咱家那些人,大概是指望不上了。你看看眼下,肯对咱好声好气说话的,除了三娘这边,还有谁……”

  这话十分苍凉,含笑不禁酸了鼻子:“姑娘……”

  冯恬长长地叹了口气,心中一派茫然。

  当她落魄失意到极点的时候,当所有人都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着她的时候,只有三房,还一如既往地把她当作贵客对待。

  钟家那么多姐妹,只有若苏肯陪她说话、聊天。她会有所保留,隐藏自己的心思,但是若苏却真心拿她当好朋友对待。

  从跟若苏的几次聊天中,她获悉了一些不为钟家人所知的、只属于三房的秘密。

  三房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盖起新房子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一位朋友的鼎力资助。

  身为匠户之女的叶氏,其时有一个颇有来头的亲娘。

  据若苏说,三娘的亲娘似乎是没落大户的千金。

  那是叶家没搬来合欢镇之前的事。三娘跟邻居家的一个小姐妹交情甚厚。后来,因为种种原因,叶家千里迢迢搬迁至昌阳县,三娘就跟她的小姐妹从此天各一方、再无消息往来。

  孩童时的事,往往当不得真。

  可是,谁也不曾想过,近二十年后还会有奇迹发生。

  就在上次,叶氏受到徐家邀请,去府城踏青赏花。偶然间,与阔别日久的那位少时玩伴重逢于佳节人潮中。

  昔日的两个小女孩儿,俱已嫁为人妇,生儿育女。但是两个人的际遇却有天壤之别。

  相较叶氏的内忧外患、举步维艰,她的小女伴却是过得极为体面。呼奴使婢、穿金戴银,真真正正称得上是诗礼人家、高门朱户。

  但,更为难得的是,那位尊贵的夫人并未忘记旧日的至交,更不曾有丝毫的嫌弃。对于叶氏的几个孩子,更是视同己出,硬是强着要若苏和若萌认她做了姨妈。

  从来只闻

  那位贵夫人强留叶氏母女住了几日。其间的吃穿用度,俱如姊妹至亲一般。临别时,又慷慨解囊,厚以赠金以资贫困。

  每次说起这件事,若苏的周身就像是镀上了黄金一般,明亮得不像是尘世中的俗人。

  这让冯恬强烈地感受到自身的卑微与暗沉。

  不光是若苏觉得宛如做梦一般,这种近乎霸道的袒护与帮助,也是冯恬有生以来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的。

  大方、豪爽、重情重义。

  令人羡慕、嫉妒、怨恨。

  三娘的朋友是这么着的,四郎的朋友也是这么着的。

  难道还真应了那句古训了?

  人以群分,物以类聚。

  三房不需要钟家的庇佑,照样能过得红红火火。不光是因为三房的大人孩子个个勤勉能干,还是因为外头有真正能够救急解困的好朋友。

  公公婆婆不帮衬,不要紧,不是还是亲爹、亲兄弟吗?

  想当初,谁不替叶家害愁?一门三个光棍儿,三间破房子,围墙挡不住狗、院子里安不下一盘石磨。——这样的家庭,哪家的闺女瞧得上?

  可结果如何呢?眼瞅着,一家子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八间大瓦房,二舅娶上了里里外外一把抓的漂亮媳妇儿。

  叶家老太爷只管守在家里,有活儿就干,没活儿就去儿子闺女家的田地里、菜园里,帮忙浇浇水、施施肥。

  再不用冬练三九、夏练三伏地跋山涉水去拉乡出力了。

  只要有三娘在,只要三房吃得起肉,叶家就不会啃干粮。

  但凡有眼睛的,谁看不明白这一点?

  若苏的婚事迟迟不闻动静,不是因为难选,而是因为三房已经具备了挑三拣四的资本。

  在庶女的身上尚且如此用心,可想而知,将来到了萌六的身上,还不知道得造出多大的声势呢。

  这就是有个好爹好娘好家人的好处。

  而她,就没有这么好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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