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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4章 相约为好


  陈公子什么都好,就是太过“假老道”了。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威严冷冽,也不知道吓退了多少结交之意、亲近之情。

 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,哪怕是犯错,都是可爱的。

  可他偏要学习他那个爹,不苟言笑、一板一眼,不但失去了自我,还会落一个“东施效颦”的印象给人笑话。

  从他刻意模仿他的父亲这一点可以看出来,这少年很介意自己的形象。而她却把他拿来比作李祥廷的影子,这当中的从属关系一目了然,他要是开心的话,那才怪呢。

  “祥廷是祥廷,艾清是艾清。”

  这话一出口,若萤油然联想起朴时敏的那句偈语:四郎是四郎,四郎不是四郎。

  很玄奥有没有?很能忽悠人有没有?

  “李二哥心如秦镜,见物指心。心宽如川,能容大船。真诚也好,虚伪也罢,随便你千变万化如妖怪,他只以赤子之心相待,便能消弭一切杂念,如春风化雨,润物无声。能够得到他的关爱,固然可喜可贺,但要是想引起他的记恨,这种事儿委实有些难度……”

  陈艾清皱起了眉头。

  他大概听得懂她的意思,但是十分受不了这样的曲里拐弯。

  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算是很曲折幽深了,但跟眼前这位相比,差了不止一点两点。

  他开始以为这孩子的欺骗与侮辱是出于骄傲自大,但听了这些话却发现,对方对于好友李祥廷的了解程度,其实并不浅。

  言下对李祥廷竟是十分尊重与推崇。

  他心里的无数气孔,不觉就给堵上了几个。

  但是对方紧接下来的话,差点又让他给自己的口水呛死。

  “艾清你不一样,我不是说你不好。恰恰相反,要说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保护李二哥的话,那个人一定会是艾清。”

  陈艾清哼了一声,颇为不屑地把脸扭向一旁。

  “坊间说,你像他的影子。要我说,这话不对。李二哥那么阳光灿烂的一个人,任谁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。艾清不是影子,你是李二哥的手足,是他破屋烂墙上的苫板与茅塞,是太阳的背面,是他看不见、听不见也够不到的要命的背面。嗯,是这样的。”

  陈艾清斜睨着她,神情十分倨傲:“钟若萤,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?你确定你了解本公子?笑话!”

  “如果那人不是李二哥,换成别人,想必你也不屑交往吧?”若萤不疾不徐,“李二哥的朋友遍地开花,却只和艾清形影不离。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你的不可或缺吧?毕竟,人与人之间的缘分,是很神奇的……”

  陈艾清不觉心动。

  他承认,这番话令他很受用,对方的态度,也令他感到满意。没有一丝一毫的轻佻或者是做作,那么一本正经若有所思的表情,配上仿佛历经沧桑方得彻悟的恬淡的语气,很难让人不信服。

  她的目光很深,认识至今,他一直没能看到底。也许不是看不到,而是不敢看。

  这孩子有着一张平凡却又充满蛊惑的面孔,叫人不由得好奇,因为好奇而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。

  而一旦靠得太近,结果就会像祥廷和柳静言或者是朴时敏那样,受其迷惑,被其驱使。

  他们对她的宠溺,令他不忍直视。再怎么敬佩,她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,有什么了不得的?凡人都会变,今天不得了,或许明日就变了了了。

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  他及时地把住自己的神志,冷然阻止了这个有着风花雪月趋向的话题。

  “歉意。”若萤给出的答复简练而持重,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,“有感而发,不可以么?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修戈矛,与子同仇。不像我,大路朝天,左右两难……”

  这是羡慕吗?是失意吗?

  不知怎的,陈艾清莫名地感到振奋。

  果然,小孩子就是小孩子,终究有着无法克服的缺点和攀爬不到的高度。

  “那不是你愿意的?驴不喝水,谁能强迫!”

  他这边一高涨,若萤这厢立马就显出低落了:“可不是呢。这人哪,就是这么贱脾气。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,是万里挑一不可或缺的。不相信会给老虎吃掉,总觉得会变成伏虎罗汉,名扬四方。总觉得人活一世,不全是百年草草。前辈们走过的道路,也不尽是通天大路。艾清所行走的道理,在下走不得;在下要走的路,艾清也未必觉得是正道。是非对错,总是要做过了才能明白,是吗?”

  “所以,你就可以欺骗别人?把别人全当成瞎子、聋子?”

  水声喧哗。

  陈艾清心神一颤,本能地闭上了双眼。

  目不能视,听觉倒是越发地灵敏了。

  听见猫一般的脚步声吧嗒吧嗒,听见水滴丁丁,听见抖衣服的簌簌声。

  他有点不知所措。

  原本信心十足不会被一个小孩子牵着鼻子走,就这么兴师问罪而来,非但没有收到期望中的羞愧与歉疚,到头来,反倒成了木桩子,就这么睁眼不是、闭眼也不是。

  心里头有个声音大声地命令着他:睁开眼,怕什么!她既敢亮,你就敢看。只要抓住证据,才能有力地打击敌人不是吗?

  与这个声音相对应的,是另外一个微弱而怯懦的踌躇不决:那样不好吧?年纪再小,也是个女孩子。这一旦看了,会不会给赖上?要不要对其负责啊?不不不,这是绝对不行的!他才不要自取其辱呢……

  皂香盈面,一只小手覆上前胸。

  陈艾清大惊失色,如同躲避一块火红的烙铁,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,直到退无可退,像一只甲虫般被钉在了门板上。

  “喂,你——”

  他想说这是骚扰,是调XI,可垂眼处,那小小的人、小小的脸上的一往情深,顿时打乱了他的计划。

  “我对艾清的喜欢,并不比对李二哥少。我觉得跟艾清做朋友,总好过跟你做敌人。其实,最好是能做兄弟,不过,这似乎有点难度。”

  她一脸的遗憾,看上去怪叫人同情的。但是陈艾清就是觉得心中狼烟四起地。

  她的话有些孩子气,是让人不忍苛责的纯真与率直,但是陈艾清却坚信,那只是一种错觉。

  钟四郎不是草包,她比任何人都狡猾。

  如果他认为她草包,就等于否认自己亲爹的眼光和见识。

  能做李家叔父和父亲下酒菜的钟四郎,肯定比他陈艾清强,也比李家两兄弟强。

  坊间常说“怪事年年有,今年特别多”,钟四郎毫无疑问就属于这种怪中奇葩。

  别问他这种认识是何时生成的,也许从第一眼开始,也许是八字不合,生来就不能相容。

  “钟若萤,你傻么?还是说你看我们都是傻子?做兄弟?这种事儿不该来问我,应该去佛前多多烧香,祈求下辈子梦想成真才是正理,你觉得呢?”

  他觉得他这个回答无论是从语气还是内容上,都算得上很有力、很完美,足以让对方心生羞愧、无地自容。

  也许吧?不然的话,为什么脑袋一下子就垂下去了?低头就意味着认输吧?

  还没等他感受到胜利的快感,胸口处便传来吃吃的笑声。

  似乎只是想稍作休息,那孩子的脑袋离开他的前胸,再次高高地扬起来了。

  “我又不想跟佛做兄弟,他要怎么说怎么看,与我何干?艾清不肯跟我好,不过是嫌弃我的身分罢了。但是我想问艾清,你是如何判断一个人到底是男、是女的呢?”

  凭眼睛吗?

  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、看不到的就不存在吗?

  小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胸脯,一如叩击紧掩的柴扉。刻意压低的童音,自来都具有着催眠的魔力。

  他不相信她,可是此刻却无法对她的质询不理不睬。

 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,感觉就像是绳套在颈,身不由己。

  她这句话,到底透露出怎样的信息?单纯就是跟他探讨人生呢,还是说在暗示他某些事情?

  关于她是男、是女,这个问题不就摆在明面上吗?难道说,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?

  不是那样,那就是那样?!

 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震到了,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下面溜,滑下那张雌雄难辨的脸,滑过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平坦的胸脯……

  再下面的话,看不到,但是不要紧,全在他的脑子里。那一双天足、整齐白净宛若面团捏出来的十个脚趾头,往上是不满把的稚嫩的小腿,泛着珠玉的光泽……

  十岁了呢,若是正常的女孩子,不管家里多穷,但凡要点脸面的,哪家的爹娘敢不给闺女裹脚?不裹脚的女孩子绝对是个笑话!

  可是钟若萤却是天足,是天足……

  陈艾清凌乱了。

  或许,他错了?从一开始就是错的?看错了也想错了?

  是谁最早说的,这是个女孩子?

  又是谁给一个女孩子取了个“拼命四郎”的绰号?

  他是凭什么断定正处在不男不女这个年纪的她是个女孩子的呢?

  其实判定她是男是女,很简单。方才只消往浴桶里瞅一眼、摸一把,就行了。

  可是因为心下的羞耻,让他错过了这种好机会。

  现在还来得及不?摸一把,揉两下……

  可万一是女孩子呢?自己的猥琐举动岂不是要成为对方的把柄?或许,对方就等着抓他这个小辫子呢。别忘了,这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……

  不知不觉中,陈艾清的鼻尖渗出了汗珠。

  若萤将他的反应悉数看在眼里,她知道自己赢了,那策马江湖、信步四方的自由生活距离她又近了一步。

  “男如何,女如何,不男不女又如何?大丈夫志存高远、胸怀天下,若囿于器皿,固步自封,岂非有违圣人教训?人与人交往,问的是心,不是吗?以貌取人太浅薄,先入为主失误多。随心而往,即便有错,也不枉快意一场。……

  艾清不喜欢我,那是不能勉强的。但是我会努力地适应你,学着喜欢你。不为别的,爱屋及乌。相信李二哥也乐见我们两个友好相处吧?日子还长着呢,让咱们慢慢地相互适应、相互习惯吧,为了李二哥。就算做不成朋友,也尽量不要变成见面眼红的仇人,让李二哥夹在中间不好做人。你说呢?……”

  小手拍了拍他前胸,似乎是在跟他做下了一个愉快的约定。

  过来李祥廷这边的时候,他已经沐浴完毕,北斗正在帮他拾掇伤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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