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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9章 祠堂惊魂


  今夜特别地冷,五脏六腑似乎都结上了一层冰。冷得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丝暖意,冷得连脑筋都有点转悠不动了。

  “娘说了,大年夜,鬼门大开,生人当小心回避,以免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。大舅早点回去吧,别冻着了,回头又该吃药受罪了。”

  “回答我!”大舅忽然厉声喝止。

  附近稀稀落落地投来数道惊诧与不满的视线。

  若萤的瞳孔骤然收紧。

  没有谁会喜欢被人当死人看待。她明明还有光明的前途、还有一腔热血与抱负等待实现,新的一年,她希望收到更多的祝福与鼓励,而不是像眼下,被当作魍魉魑魅审视、防范、叱骂。

  她自忖不曾妨碍到大舅,也没有做出对不起他、对不起家庭的事情。她不强求被认同、被称颂,但是,她的骄傲却容不得这样明晃晃、□□裸的攻击。

  “舅舅想听什么?外甥好端端地站在浙里,你却一个劲儿咒她死。我倒想问问大舅呢,这是为什么?因为不同,所以就不是一个人吗?舅舅也是读过书的,那外甥问你,昔日阿蒙与今日阿蒙,到底是不是一个人?一成不变才是对的吗?就像我们家,一直穷得揭不开锅,就是对的吗?一切的改变,都是邪恶可疑的吗?古人云,穷则思变。这是天理,不是吗?涅磐之后的凤凰,跟之前的那只,有什么不同?茧里的虫子和花间的蝴蝶,出自同一个躯壳,谁是真的、谁又是假的?因为别人与自己不同,就不被允许吗?因为自己做不到,所以也不允许别人做到?问我干什么?目前的话,还真不好说,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。遇山开山、遇水造船而已。舅舅在害怕什么?怕我会坑了一家子?说真的,我也不敢保证,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,毕竟,人无完人,不是吗?有则改之,无则加勉,仅此而已。既然如此,舅舅就该好好保重,好好活下去,等着看到最终结局。这才是舅舅该做的事,不是吗?”

  “巧言令色,老气横秋。你不是她,不是!”大舅握拳紧紧抵在胸口处,竭力压制着汹涌的哮喘,“你不过是个小孩子,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?把萤儿还来,把二嫚还来!萤儿她不会有事的,不可能只有那八年的阳寿,臭道士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,我不信、不信!”

  若萤暗中吃了一惊,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  什么叫“只有八年阳寿”?果然自己在八岁上有一劫吗?钟若英的当初那一摔,是不是真的不寻常?经过那一摔,确实,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,同时又记住了很多。

  难道,这很不正常吗?

  母亲那闪烁不定的眼神,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?

  还是说,母亲也有跟大舅一样的感想?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才没有说出来?

  那个说她只有八年阳寿的道士,又是个什么鬼?凡正经道士,向来有四不言:不言生死,不言子嗣,不言婚姻,不言寿命。

  那个道破天机的道士,是哪里来的末流?既预言了她的灾厄,是否也曾告知了破解之法?

  等等,怎么她也信起这种浑话了?

  “舅舅的要求,请恕外甥无能为力。”若萤轻掸了肩上的飞灰,淡然道,“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。舅舅既然相信那个什么道士和尚的话,不妨再请他来做一回大法,把这件事查个明白清楚。”

  顿了一下,补充道:“需要多少花销,跟我娘说声就是了。记得告诉她,就说是我说的。”

  明暗不定的烛光下,大舅颤若枯叶,周身笼罩着浓烟般的怨怼。

  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个孩子给了他多大的打击。那种灵魂上的藐视与冷漠,远胜过一切肉体上的千刀万剐。

  将他跟最俗不可耐的铜钱相提并论,只能凸现出他的无力与无能。

  连最庸俗的阿堵物都主宰不了,还有什么资格谈别的!

  她的施舍何其慷慨,他的姿态何等卑微!“就说是我说的”,她不但能够摆布金钱,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左右身边的人。

  这不是他能达到的高度。

  不动干戈却能杀敌千里,这样的气魄与手段,怎么可能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所能办到的!

  这不是他的外甥,绝对不是!

  “萤儿……萤儿……”

  若萤眉头紧蹙,对那失魂落魄的喃喃呼唤厌烦至极。大舅一向和和气气没个声响,今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。与其说她不正常,还不如说是大舅身体虚弱,被不明之物钻了空子呢。

  除此之外,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?

  俯视脚下的人,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,一家之长子,本该肩负起家门之荣辱、家族之承珧,结果却被病魔困扰,举步维艰。这样的人生,谁说不悲哀呢?

  对她所说所做的这一切,应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吧?

  说到底,这是个可怜的人哪!

  佛祖慈悲,观音万变,到底还是有庇护不到的犄角旮旯。

  “天冷,舅舅早些家去吧。别让外祖他们担心。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有些事儿,还是看开些比较好。做人,难得糊涂是大道……”

  深深地看一眼那流离迷茫的男人,若萤转身离开。

  人世的悲苦看得太多,终究会吞没心底的阳光。

  夜风凛凛,送来大舅受伤般的喘息:“人不同……人不同……萤儿不会死……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死的……”

  “真是魔障了。”若萤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  穷的时候,天天在为填饱肚子而烦恼。而今衣食不缺了,又要为别的事情闹心了。人生,还真是一场磨难呢。

  到家的时候,发现父母已经回来了。

  屋里屋外一片光明。循旧例,除夕夜家里各处都要亮灯,包括正屋、厨房,乃至溷圊。

  条件有限,点的或是蜡,或是油灯。取材是极为便利的:吃不得的萝卜腚,倒插一枚铁钉,然后再插上积攒下来的蜡烛头,烛芯剪的小小地,也能亮上好半天。

  油灯是用掺了豆面的小麦粉制作而成的,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:猴子、兔子、鲤鱼、莲花、狗、猪……

  取的是看家护院、平安吉祥的意思。

  面灯的上首都留有油窝,加入一两勺豆油,再搭上一根线芯,点燃了,分别放置在面缸后面的背风处。

  豆点灯光,也能温暖人心、驱除恐惧。

  老三在厨下烧火,叶氏正忙着炒菜。

  香蒲一边打下手,一边插空数落怏怏不快的若萧,说他不懂事,大过年的哭哭啼啼败人兴致。

  若苏和若萌只管笑着摇头,一脸的无可奈何。

  “亏你还是个爷们儿呢,瞧那点出息!二姑娘在这儿,姑娘说说,你见过这样的吗?居然给一张画像吓得哇哇大哭,还当着一家老少爷们儿的面,丢不丢死个人!”

  从香蒲的絮絮叨叨中,若萤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。

  原来,遵照以往的规矩,除夕夜,家中男丁要在当家人的带领下,进祠堂拜祭先人。

  若萧是第一次进祠堂。平日里,听过不少关于自家祠堂的传说,不外乎就是庄严肃穆,举头三尺有神明,先祖们的魂魄汇聚其中保佑子孙后代。在若萧的心里,自然而然地就有了“空无一人的祠堂里其实住满了人”的错觉。

  而祠堂周遭的环境,看上去也是那么地令人心生惴惴。古树参天,不风自凉。绿植成荫,人迹罕至。更有近旁的一口老井,上头紧罩着一方大石,石头上还刻划着认不得的符画,据说是为了镇压鬼神,据说那口老井不干净,里头死过好几个人。

  这一切一切的传说,在若萧幼小的心灵里,留下了很大的一团阴影,让他一踏进那片树林,就开始腿肚子发抖。

  及至进了空旷深广的祠堂,望着那左昭右穆层层叠叠的神主牌位,他已是有些头晕目眩了。上首的老太爷说了什么、念了什么,他一个字也听不懂,也听不进去。手脚也不听使唤,只能由着身边的钟若荃拉扯着,机械地跟着跪拜、叩首。

  无意中,看到了高悬在壁上的几幅容像,在香烟缭绕中,那画中的人就跟活人一般,栩栩如生、若隐若现,仿佛一抬脚就要走下来似的,这下可把若萧吓惨了,当时就惊叫唤起来。

  原本肃穆庄重的氛围,因为他的号啕大哭,瞬间变得滑稽可笑。

  即使是混账如老三,都给气得冒烟,不由分说,照着他的屁股就是几巴掌。

  结果可想而知,若萧哭得更厉害了。

  大过年的,这不仅仅是扫兴问题了,简直就是晦气。

  叶氏深感羞愧,赶紧跟老太太和各房妯娌赔不是。也恰好借着这个机会,得以回家来。

  因念着正月里不好打骂孩子,她硬是咽下了这口气。但是面色却十分不好看,听凭香蒲进来出去地教训若萧,只管当作没听见。

  “你说说,你到底怕什么?”香蒲深感面上无光,恨铁不成钢,“这要是门口贴一张纸画的老虎,是不是要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?叫你跟你二姐多练练胆子,你怎么就一点也不长进呢?以后这个家,要怎么依仗你呢?”

  “萧哥儿这么大点儿,怕那种地方也是正常的。”若萤悠悠道,“姨娘也别说什么纸上的老虎不可怕,岂不闻画龙点睛、一飞冲天?遇着技艺高超的大画师,一切皆有可能。”

  见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了,若萧终于缓过气来,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:“是真的很吓人,姨娘没瞧见,还乱说。二姐姐,是真的。那个二爷爷就跟咱爹一模一样。就是比爹穿的要好些罢了。二姐姐你是没瞧见,你要是看见了,管保你也会吓一跳。”

  “你还跟你爹长的像呢。”香蒲没好声气,“大过年的,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忌讳也没有,怎么能拿你爹跟过世的人相比呢?真是欠揍了!”

  若萤瞳仁微缩:“大爷爷和二爷爷都是一个爹,所以,你跟咱爹还有大伯叔叔他们长的像,也是对的。”

  香蒲嗤笑了一声,小声道:“不像才怪呢。”

  太像了就不奇怪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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