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7章 黄雀在后
这份答卷,是东方从钟四郎的住处捡到的。当时给揉成一团丢弃在书桌下。原本是该被扫了去充作引火纸的,因为某个下人的粗心,竟给落下了。
这份答卷,挠得朱昭葵浑身发痒。他想知道作者的名姓,想了解答题者的一切信息。既然有这样的才华抱负,为什么不去考场上一竞高下?
既有大志,就该出来利国利民大展宏图。今上惜才爱才,用人不拘一格,答卷者莫不是不清楚这一点?
是什么原因,让这样一篇佳作沦为了废纸呢?
看看这份答卷,再看看那张菜单,一般无二的字体,瞎子都看得出,乃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。
就算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肚腹,誊写者也必定知悉作者的情况。
不知为什么,他似乎更加相信这是那孩子弄出来的。也正是这种期待,令他浑身热血沸腾,竟有种想要调转车头,杀个回马枪的冲动。
她会否认、还是会承认?会做出怎样的回答?
她的事,有多少是他根本不知情的?
这个孩子,到底是为谁、为什么而生的?
那么安静的身影,那么坚强的眼神,那么清远的距离……
那么稀罕的草菇,居然是她种的;
杜先生原来是靠着她的支助才走到今天的;
六出寺的那几个僧、几个俗,全都是她的拥趸;
一口一个“四爷”的叫着,原来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;
作为“拼命四郎”称霸合欢镇的大街小巷不说,连那座芦山,也隐隐成为了她的山头;
……
这孩子,胆子和胃口也未免大得太吓人了。上次千里告状,敢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呢。明知触犯“亲亲相隐”会有牢狱之灾、砍头之祸,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去了。
真不敢相信,她的爹娘是怎么想的。除了这孩子,合欢镇上就再也没有一个有胆有识有血性的男人了吗?
还是说,女儿都是赔钱货,多一个不如少一个?
他好心想折中是非,替她、替钟家把纷乱与伤害降低到最低,结果呢?
她竟然朝他放箭!
明知她不敢伤害他,可那个举动实在是太可恨了,太伤人心了!
好心做了驴肝肺,他的委屈跟谁诉!
敢威胁他,哼,芦山上是不是有狗熊?是不是所有的熊都给她猎杀了?是不是所有的熊胆都给她活吞了?
为什么就一点也不怕他呢?
不怕就罢了,为什么偏要弄虚作假假装害怕?难道不知道,越是这样,就越发叫人生气吗?
嘴角噙着冷笑,眼梢却流出和风温柔。
他并未觉察到,此刻自己的神情有多么地怪异。
“是你吧?”
将两张素笺轻覆在脸上,感觉就像是贴着了她的面颊,那样的温度和气息,深深地镌刻在心底,无需刻意铭记或搜寻,却能在万千人海中注目不移。
“小四儿……四郎……这称呼果然有趣儿……”
若萤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。
“四爷着凉了。”身后的小芒十分肯定地说。
“不会。应该是有人在想四爷。”腊月煞有介事,“一骂二想三念叨。四爷刚打了两个。”
“真是的?别不是又是你杜撰的吧?”小芒明显不信,“四爷,他是在胡说,是吧?”
若萤“哦”道:“胡说也不是从他开始的。早千年前就有这种说法了‘终风且曀,不日有曀,寤言不寐,愿言则嚏’……”
说到这里,忽然有所觉醒。
不知怎的,就想起了另外的几句话:
终风且霾,惠然肯来,莫往莫来,悠悠我思。
曀曀其阴,虺虺其雷,寤言不寐,愿言则怀。
脚步遂为之顿挫了一下。
她在担心他?为什么呢?有必要吗?
真是有点可笑呢,这样的担心,还真是有些苍白无聊。
在山上待了半天,若萤将各处的殿宇巡视了一番,指挥腊月几个,爬梯子把两个后患无穷的马蜂窝给捅下来,回头交给黄师父,看是否能派上用场。
检查出几处的楹柱有朽坏,记录下来,等回头请人来修补。
又亲自查阅了寺庙近一个月的收支记录,看着大显做了会儿功课。
小芒在院子里撒了些饭渣,引来大批的花喜鹊,叽叽喳喳倒跟过年一般热闹。
然后,便回自己的寝室,关起门来看书写字。
屋外寒风呼啸,屋内火炉熊熊。其间,腊月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了两次开水,泡了一壶竹叶茶,端来两盘小点心。守着炉子,焙熟了一把栗子、几颗芋头,香喷喷地。
伺候着若萤吃了,又絮絮地说了些山上上下的近况,不觉已是黄昏,若萤遂起身准备回家。
依旧是绕了一截路,先去后面的草屋住了一脚。
远远站在老杏树下,看着红蓝一身青布棉袄,头戴箍儿,正抄手望着檐下的野梅树发呆。
那棵梅花,是今秋才由静言发现的。若萤将它移植过来,黄师父那边给了个方子,作为肥料培在树根部,结果,这棵树很快便适应了新的土壤,并长势良好。
前两天就发现,梅花有爆蕾的感觉。相信再过一阵子,就能够迎雪怒放、清气满乾坤了吧?
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?
那指头肚大小的粉色花蕾,每一颗都包藏着欢喜和对于新生的憧憬。
红蓝的心,活过来了吗?
虽然嘴上从来不说,但若萤很清楚,她乐见红蓝好起来。不光是红蓝,凡是她的视线之内的所有人,她希望一切都是安详圆满的,平平静静地,每一日都能过得充实而幸福,每一日、每个人都被需要、被珍惜,如此,来这人世匆匆几十年,才不会留下太多遗憾。
人生何其短暂,这脚下的每一步,都要走得稳、走得好。心中要有方向,相信前面阳光灿烂花开满园,莫把有限的生命,随意丢弃在荒野歧途上……
当然,不可避免地,这个过程中会遭遇到诸多的以外,叫人措手不及、始料不及。
就好比现在。
那突然降临的暗无天日天旋地转是怎么回事?
那窃笑迭迭、缠缚在身的是人、是鬼?
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了?
发生什么事了?
这是要劫财?劫色?还是报复、害命?
不是宿仇汪大胖,不是,笑声不对。
还有,那捆抱的感觉也不对。换成汪大胖,怕是满含仇恨,恨不能一砖头拍死她吧?
挣扎中,感受到身子在松软的草堆上打着滚儿。
这片几乎是日日经过的场院,一把火就能烧得精光的一个所在,那大大小小的只配做箭靶子的草垛,几时成为了危机的潜伏地?
这叫什么?
人生无处不意外啊!
不过,当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?不战而告败,可不是她的作风。
只是,无论她怎么拳打脚踢,都不过是一场徒劳。
伏击之人似乎算准了她不会乖乖就范,从一上来九把她抱得死紧,而且,随着她的扭动,蒙住头面和身体的毛皮大氅似乎裹得越发紧了。
感觉像是被一头野兽吞下去了。
很快地,若萤就放弃了无谓的反抗,那仅有的力气,全用在了生命最基本的延续方式上。
喘息声可谓是震耳欲聋。
目不能视,听觉反而就会变得非常灵敏。香薰浓郁的毛皮之外,笑声饱含得意:“终于给我逮到可,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!”
听到这个声音,若萤顿时有一种失足跌落春深的感觉,四下里花开烂漫、香气如酒,更兼蜂蝶杂舞、笙歌遏云,中脑欲醉、销魂蚀骨。
她错愕了片刻,努力地将这个跟她滚草堆的人,和记忆中那个策马红尘风流四溢的小侯爷联系在一起。
他为什么会来?
肯定不是为了她。
那就是为了朱昭葵。
从几时起,这姐夫小舅子的关系竟然如此地白热化了?已经到了如影随形紧咬不放的地步了吗?
这人就能闲成这样儿?没事儿不好暖玉温香抱满怀?为什么不远千里地跑到这偏僻乡村风餐露宿?
这是唱的哪一出?
猫抓老鼠?
螳螂捕蝉?
还是说,充当了亲姐姐的眼线,试图抓住王世子的把柄以作进一步的胁迫、压制?
那么,那新婚夫妇的矛盾,竟是那么难以调和了吗?
可是,这跟她有什么关系?为什么要这样对她?还跟她说那种话?
无话可说?
想要她说什么?人证物证俱在,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?
他们过得好不好,碍她什么事儿?
还是说,碍事儿的是她?无意之中,她成为了破坏人家家庭的卑鄙无耻的“小三”?
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?
“怎么,没话说了吧?”箍在头上的毛皮被剥下来,梁从风一连得色地盯着她,“我说他无缘无故地怎么跑到这破地方来,敢情你在这儿勾魂呢。”
这误会,深了去了。
若萤张了张嘴,想要分辨两句,到底没能够。
杜先生的存在是个秘密。王世子对杜先生固然没有恶意,但不表示其他人也是无害的。
只是如此一来,自己就要担负一个“诱拐有妇之夫”的恶名,这事儿实在令她接受无能。
含冤莫辩的滋味还真是不大好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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