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第11章
息守伏在地上，双腿像鱼尾一样微微蜷起。归夷也半跪在地，左手捂住胸口。
“我们之间从来不必要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收场。”归夷低着头，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，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柔。
息守艰难喘息，几乎难以说出完整的话：“如果你一直安稳地待在潜渊底，我也无需做这样破釜沉舟、玉石俱焚的事情。可是你近年来你的势力……”她停了停，调息少许，“我知道你最终要从潜渊底出来的。其实他也知道，所以他封印了我的本源，如果你不出来……”
“你有想过吗？之所以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，只是因为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把你带出了太虚，早早地把你养在笼子里面，拔光了你的尖牙，砍断了你的利爪，慢慢地你就觉得自己是他的猫了。你对他的崇拜是他一手捏造的，根本就是畸形的、病态的，可怜你还把这种病态的控制当作他对你的恩情。”他看着息守，目光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，“明明我们才是同一类人。”
息守没有反驳，只是澹然一笑，像山间素白洁净的绒花：“或许吧。可他第一次将我带出太虚的情境，我还一直记得。我在混沌中第一次看见了光，他从光影中慢慢走来，那么温暖而明亮，尽管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温暖，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欢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。
你觉得我是完全因为他才这样不顾一切去保护这个世界，其实除去他的因素，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。虽然道法的存在也是加诸于我身上的枷锁，我和你们一样觉得痛苦，可是我已经习惯了。和我对它的喜欢相较，这种痛苦慢慢变得微不足道了。
前几天我进密室之前，所有人看着我，目光中有一点疑惑和戒备，但是看到我受伤的样子，又露出真切的哀怜，这种哀怜立刻就盖过了他们本来的疑惑和戒备。说来可笑，我以为当你揭穿我的身份的时候，我会被迫站在他们的对立面，然而没有。
沂水的桃花又开了，昨夜六壬山下了今年初春以来最后一场雪……”
息守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撑着陌刀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归夷身边。她太累了，原本只是想俯身，最后还是半跪着支撑住自己。
她的周身开始发出萤火一样的微光，慢慢地这种光芒变得温热深邃，从淡黄色变成橘黄色。
她在燃烧自己的本源，用这种方式所产生的力量足以打开通往太虚深处的甬道，将这些在无序混沌中诞生的生命再度重新驱赶回真正的太虚，永永远远地和太素创造的世界隔绝开来。
忽然归夷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，把她狠狠拉到自己身前，两人面对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凉的呼吸。
忽然他唇边落下一滴殷红的鲜血，正好覆在息守的唇上，映染得她清秀的面容艳丽无匹。
“燃烧你自己的本源？用这种方式才能赢过我吗？”
“这个世上再不需要一个你。”息守说到此处，头微微偏过去，像是在看一个渺远而明媚的地方，然而眼中又没有任何焦点，“当然，也不需要一个我。”
“即使我输了，我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愿。”
息守撇过脸，乌黑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：“我没有什么心愿了。”
橘黄的光芒突然大作，炙热的温度牢牢包裹着在光芒中心的两人。
息守的神情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，然而却又带着恬和满足的笑容，她鹅黄的裙裾在光芒中飞舞燃烧，整个人宛如绽放的红药、露出的手臂又像一尊柔美的白玉雕像。
除了密室，这样的光芒其时已经吞噬了整个六壬山的主峰，并且开始向周边的山峦蔓延。这样的力量足够吞噬整个六壬山，将其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完全放逐在虚空。而有丹等人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带着所有人撤出了六壬山。
最后了，最后一点力量留给自己，她就可以离开自己燃烧的本源，回到原本世界的六壬山，太素大神坐化的地方。
她要留在那里，她要长眠在六壬的山涧中，仲春有桃花、初夏有绣球、暮秋有银杏、隆冬有腊梅。每天有鹭鸶展翅、有野马跃腾……和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影像一起。
她不要回到太虚，那种晦暗、恶心、游动的蠕虫和触手，到处都是张开的口器和尖利的牙齿。
归夷的身影已经在飘离了，而她也要回去了。真好，在人间，以她可怕的修复能力也修复不了自己亲手燃烧本源所带来的伤害，她终于会死了。可她宁可葬身六壬，也好过在太虚麻木地活下去。
就在她的即将燃烧殆尽的身躯快要碰到人间之时，突然一声低沉温柔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：“我说过，我若是输了，你也别想如愿。”
息守还来不及反驳，烧得几乎没有衣料覆盖的长腿上，已经缠上了一条类似藤蔓或者触手一样冰凉的、带着不知道是刺还是触须的东西，一直刺破钻进她的肌肤，防止她挣脱。
其实她此刻太虚弱了，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，只能任由这股力量将她拖入无边无垠的太虚。在那里，就像不断复生的后辛，即使是失去本源，她也还是死不掉。她会长长久久地活着，孤独地活着，在太虚中……
就在这时，她的身体忽然被一双手牢牢接住，她感觉到那双手的主人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：“我说过，你要为当年太素囚禁我付出代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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